柳安并未贸然出言, 他知道陛下并非是询问自己,便只是温和的坐在一旁握住赵钰的手。

  赵钰紧紧的回握,一用力将他拉到自己怀中。他将头埋在柳安的颈窝,轻声道:“人人嘴上都念叨仁爱, 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都打量我不知道呢。”

  所谓忠臣,自然有。可一旦涉及到他们自己, 也都哑然无声。至于舅舅和白金虹, 他不知究竟为何, 只能往好里猜测是怕自己年轻气盛。

  可...他贵为帝王,连知晓某些真相的资格都没有。无论如何, 他们也不该隐瞒自己才是。那景明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隐瞒他?

  柳安并不知道赵钰的想法,犹豫一下将手放在赵钰的背上顺了顺,只道:“我会陪着陛下。”

  他不得家族庇佑, 母亲早亡, 父亲和没有一样。细细算来,玄泽便是他最重要的人, 也没有谁会比他更重要。

  赵钰忽然轻声问道:“你日后会骗我吗?不管是为了什么, 你会骗我吗?”

  柳安微微一愣,从赵钰怀中退出直视他的双眼, 温和道:“我不会骗陛下,会永远陪着陛下的。”

  赵钰定定的看着柳安, 见他果真并无闪躲之意, 不免将他拥入怀中喟叹道:“你若果真如此, 我必不负你。”

  ——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 他们也不过及冠而已, 日后少说还能再活三十年。

  两人静静相拥一会儿,柳安见赵钰心情平复许多,便坐到一旁去,笑道:“陛下这会儿先别忙着难受,大来书斋明、后日就要开业,我今日去的时候可把各项都说给掌柜的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也知晓,只怕一会儿就有不少人过来呢。”

  赵钰闻言一笑,道:“他们不敢。我才发下去的圣旨估摸着已经到内阁,他们现在可没心情纠缠这个。”

  赵钰所料不错,这道圣旨在内阁引起轩然大波,有冲动的险些跑到要直接冲到赵钰所在的偏殿。

  其他三位阁臣都盯着谢宁,定要他拿个主意。

  他们四人在官场上沉浮半生才得以坐在阁臣的位置上,不计其数的官员、富商削尖了脑袋也要投到他们名下,手下的田产自然多不胜数。

  葭州的事从他们刚踏入官场便有所耳闻,但他们做的事同葭洲望族实际上并无太大区别,只是略显“仁善”并未紧着一州一县的地买而已。

  若陛下开了这个口子,这次是葭州,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个是谁。

  楚思远一拍桌子,把笏板一下扔到老远,气愤的指着谢宁的鼻子道:“这道圣旨不能发出去。谢宁,你看看你的好门生,竟然把这事捅出去。”

  谢宁微微偏头避开楚思远的指尖,面无表情的用帕子擦去面上的水渍。他嗤笑道:“对面什么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常鸣出来时明显情况不对。”

  他说着又觉口渴,端起一旁的茶碗。反正他都活不久了,谢家也长久不了,他也不必再考虑旁的。还不如顺着陛下的意思,说不定还能给谢家留个后。

  王治仪和裴远对视一眼,虽然同样心焦,可更奇怪谢宁气定神闲的态度。他们谢家在朝中根深叶茂,旁支众多。有出息的多,可败家子也不少,要论谁家的阴私事多自然要论谢家。况且谢家在城外的田也不少,陛下要查第一个就查他谢宁。

  那为何谢宁一副万事不管的态度呢?

  他们二人向来稳重,不似楚思远一般脾气刚烈,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处。

  裴远试探道:“谢首辅以为如何?”

  谢宁哼了一声,将茶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道:“不如何。你便是能将陛下的圣旨压住,可后续呢?陛下的龙威卫手下染血还少吗?”

  他眉目间带着些许颓唐,轻声道:“朝廷上下都晓得抑制土地兼并,你我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本就有失察之罪,这会儿上赶着推拒是嫌命长了吗?”

  楚思远在原地转了两圈,压低声音道:“可陛下才登基不久,土地兼并案牵扯太大,还是应当以和缓为上才是。”

  见谢宁还在喝水,怒呵道:“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呢!”

  谢宁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那你去说啊。”

  楚思远瞪了谢宁一眼,看向王治仪和裴远道:“你们就这么看着?”

  裴远有些无奈,劝道:“你先坐下,莫要如此作态。”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阻止陛下势必不成,况且陛下也不会放任葭州继续如此。今科状元王清便是籍贯葭州,他出身寒门,指不定就会在面圣时捅出来。届时天下百姓皆知四位阁臣压着陛下的圣旨不发,咱们还有何颜面可言。”

  王治仪也道:“确实如此。”

  楚思远气哼哼的坐下,抬眼就见自己的长随在外面要进来,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那长随见此也有些无奈,不敢跟主子作对,只得退下。裴远看了眼也未曾说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裴远见他们三人都看着自己,低低的咳了一声道:“为今之计,只有求陛下宽宥一二,说服陛下允诺自行将土地交予官府、自述罪行者可减罪或无罪。何况整个葭州望族都参与其中,若全部按律处置,只怕会使百姓不安。”

  谢宁心道,百姓只怕恨不得生吃了他们,哪里会觉得不安,也就裴远这张嘴能颠倒黑白了。

  不过陛下应当也需要裴远如此,他便不在其中掺和了。有这一出,日后谢家说不定也能趁机脱罪。

  谢宁起身看着他们三人,笑道:“那走吧,事不宜迟。”

  *

  赵钰正和柳安温存说些体己话,喜春在殿外望风。见四位阁臣联袂而至,连忙挡在前面问道:“四位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赵钰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和柳安分开,见他唇上还闪亮闪亮的便用帕子帮他擦净。柳安捂着通红的脸颊,唾道:“都是你,大白天的。”

  “这也没什么,他们又不知道。”赵钰也知自己孟浪,忙将柳安拥到屏风后的小榻上,笑道:“你也在这儿听着,他们定是来劝我多宽宥些,说不定还要建议我让他们拿钱换命。”

  柳安往常也曾在这边偷听,便未曾推辞,只是笑着坐在榻上,眼睛亮亮的看着赵钰。

  赵钰揉了下柳安的脸颊便回到外面,喜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进殿回话。因着中间有一道木质的大屏风,外头的人也不知赵钰是否在殿内。

  喜春见赵钰在殿内,忙道:“陛下,内阁四位大人都来了。”

  “宣。”

  作者有话说:

  我好短小啊()

  谢宁:老子马上要死了,摆烂

  楚思远:啊啊啊啊啊谢宁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