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阁臣自然是赵钰挑最好的送过去的, 他们四人办完工也打开油纸把玩肥皂。虽说内侍教过他们怎么用,但一想到这样精巧的东西要被使用就有些惋惜。

  谢宁看着剔透的肥皂中掺杂的玫瑰花瓣,细细闻去还带着一股玫瑰露的清甜。他若有所思道:“早听人说陛下让人折腾羊毛猪油的,没成想做出来的东西如此好。”

  这些日子忠宁郡王在明章宫守灵, 他那样弱的身体在冰棺前跪了那么多天竟也没什么妨碍。他们这些消息灵通些的早就知晓纺织司的事, 听说织女们已经按着他们这些人的尺寸在赶制羊毛衣,对此也颇有些期待。

  只是没想到还没穿上羊毛衣, 陛下又捣鼓出了肥皂。说句托大的话, 他们谢家从前朝开始发家, 一直富贵到如今都未曾见过这样的东西。

  王冶仪听见谢宁的话,接话道:“可不是, 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有几分巧思。先时登基还自称聪慧过人,我原还以为是唬人,没成想是真的。”

  羊毛衣、肥皂等自然是小道,但也可以从中窥见陛下手下的能人甚多。这些日子皇庄上的变动也不少, 估摸着新帝等先帝丧期过了就要正式动作。

  谢宁不着痕迹的和王冶仪对视一眼, 心中欣慰的同时亦有些不安。新帝强过先帝许多,但这般强势的人会甘心在朝堂上当个吉祥物吗?

  主弱臣强, 主强臣弱, 这是亘古不变的。他们这些阁臣各个手握大权,背后也有家族势力, 更有门生无数,新帝怕是不会这样看着他们做大的。

  谢宁并不打算和新帝硬碰硬, 作为家族的掌舵人他比谁都沉得住气。新帝不像是过河拆桥的凉薄之人, 既然如此让渡一些权力又有何妨?

  但他也知晓其他三人不会甘心, 以后还有的闹呢。

  赵钰浑然不知阁臣已经快把他妖魔化了, 他听派出去的暗卫回话说戎狄五王子已死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修整了。

  戎狄王虽然年老, 但还能勉强撑个几年。如今夺位的热门人选五王子一死,戎狄又要热闹起来了。至于是在出使回程时死的...反正没死在乾朝境内,关他们什么事。

  听说北静郡王世子向来舞文弄墨,怕是不爱在边关厮杀,想来会感激自己一场的。他敲了敲桌子,低声道:“去,暗中把白绫和鸩酒端给北静郡王。”

  现下快到下衙的时间,官员们出宫前仍要到明章宫哭祭。不如让北静郡王在人前自裁,自己还能给他个体面。

  暗卫只知道执行赵钰的命令,自然依言暗中去寻北静郡王。赵钰倒不怕北静郡王不肯,他要是真和四王撕破脸,北静郡王单凭谋反一条便足以被诛九族。

  如今肯留北静王一脉不过是因着其他三王,想来那老匹夫晓得轻重。

  暗卫接了命令便往明章宫赶去,穿着普通内侍的衣物站在宫门外等着,不过一刻钟便看见北静郡王和几家勋贵一同过来。

  他上前请安道:“给郡王请安,您要的东西已经为您备好了,请移步侧殿。”

  勋贵们本是结伴过来,见内侍这般说也只当北静郡王有事要处理,识趣的告辞离开。北静郡王和先皇亲厚,在宫里有些关系也实属正常。

  北静郡王则是知道他这些天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敢再往宫内伸手,闻言只觉得不妙。他有些谨慎的盯着内侍,沉声道:“误了为先皇烧纸的时辰便不好了,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暗卫抬头看着北静郡王,平平无奇的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道:“您还是听陛下口谕较好。”

  “既如此,那边走一趟。”北静郡王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终于来了。

  如今勋贵家族大多没落,若是不冒头新皇也不会去管。毕竟刚登基不久就死了父皇,要是在先皇死后大肆屠杀勋贵,怕是要被人疑心诟病。

  但无论如何,新皇都不会放过他这么一个挑拨谋反的主犯。他心里不断想着自己做下的安排有无疏漏,他不怕死亡,只恐自己一去水家谋划数代的大业就要葬送。

  他很是从容的笑了下,单从面上看不出他的畏惧,只觉得北静郡王一惯沉稳庄重。

  路过的大臣也拱手见礼,浑然不知北静郡王心中已然一片冰凉。

  暗卫将北静郡王带至偏殿,无声的将鸩酒、白绫与一把铁剑摆在桌上。沉声道:“陛下有言:‘北静郡王首反,念祖考之德赐死,留全尸。’还请郡王自行上路,莫要让我们为难。”

  北静郡王听了赵钰的话咬紧牙关,先时那些大义、筹谋全然抛到脑后。他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往日亦然用这些处理叛徒,可现下他看着这些东西才觉得可恐。

  他强自镇定下来,知道即便逃出皇宫也无法逃出京城,沉声道:“我要见陛下。我手里有陛下想要的东西,我要见陛下。”

  甄家也曾将一部分东西放到北静王府,另外他府上还有一些勋贵们的账本。皇帝若要收拾勋贵必然少不了这些,他就像抓住求生稻草一样神色灼灼的看着暗卫。

  暗卫没有动弹,而是伸手道:“请郡王上路。”他接到的命令只是这个,况且北静王府里放着的东西...他们连叛军都拷走了,怎么会没有翻到那些东西。

  北静郡王见实在无法沟通,脸色一下变得灰败。他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抖着手拿起一旁的铁剑。忽然,窗户响了一声,他下意识把铁剑扔到一旁。

  “咣当!”铁剑落地的声响让北静郡王心里一紧,沉默的看着窗外。

  他听到窗外有人低声道:“陛下说郡王一心追随先帝,灵前赴死。”

  屋内的暗卫看着僵在原地的北静郡王,从地上拾起铁剑道:“还请郡王不要让小人为难。即便逃出皇宫,您也逃不出京城。即便您手眼通天逃出京城,也不知王妃和世子能否逃出。”

  北静郡王嘴唇动了两下,调整好表情从容道:“追随君主而亡是我的福气。”说完便拿过铁剑径直走向灵堂。

  此时正是官员下衙的时间,都来明章宫吊唁。北静郡王仿佛忽然苍老了几分,再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他拖着步子走到灵前,有眼尖的看着他手里的铁剑都有些不知所措。

  郡王为何拿着这样一把有些生锈的铁剑到先帝灵前?

  北静郡王四肢冰凉,原准备好的一大段话莫名讲不出来,喉头发堵。前来吊唁的大臣都停下动作,沉默的看着北静郡王。

  “我...一介武夫,追随陛下三十余年,深沐皇恩以至有今日。明日陛下大敛,愿与陛下一同上路!”说完便不再犹豫,将铁剑架在脖子上自刎而死。

  离得近的大臣被血溅到,下意识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北静郡王的半个脖子都被割断,简直是...简直是疯了!

  殿内大臣一阵骚乱,受到冲击最大的却是方才还与北静郡王有说有笑的勋贵大臣。他们都清楚他们暗地里做了什么,北静郡王如此,那其他人可会受牵连?

  也有内侍慌忙去太医院寻太医,侍卫们则迅速将北静郡王带着余温的尸身收拾好抬到一旁,又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柳芳手心有些发凉,和贾赦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身份相似,都能托大称新帝一声外甥,又都有和新帝有关联的儿子。尽管真正和皇帝有血缘关系的是贾琏,但让谁来看都觉得柳芳比贾赦的前途大,谁让柳安更得皇帝的欢心。

  柳芳也是这么觉得。他总以为凭着柳安的关系,即使先前谋反被抓到小辫子柳安也能保下柳家。

  也因此,即使觉得新帝颇具威势,也从未担忧过自己的小命。毕竟哪有这边重用人家儿子,后脚把人家爹杀了的。

  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起来,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皇权在上,柳安真的有能力保下理国公府吗?勋贵中最有权势的北静郡王说自裁就自裁,那他们这些小喽啰呢?

  他往常见着贾赦总觉得那就是个大草包,日后定然不如自己有前途,可现在一看反倒是自己的未来莫测。

  新帝今日能逼死北静郡王,还能让人明面上挑不出错漏,来日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法子惩治他。而贾赦...当初苏二小姐确实是难产后大出血,但他自己的发妻如何死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些事不经查,为今之计只有嫁祸给贾氏,到时候柳安定会原谅自己。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柳芳有些慌张的在心里盘算,打算回府就暗做准备。

  贾赦不太明白柳芳怎么看了自己一眼就跟见鬼似的神色苍白,又想到北静王刚在这殿中自裁,也后知后觉有些怕的左右看看。

  浑然不知这些与他称兄道弟的勋贵瞒着他做下谋反的大事,也不知他若知道真想,会因为被排除在外而生气还是为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

  作者有话说:

  赵钰:我不在现场,现场却处处有我的传说

  感谢在2022-03-02 23:16:59~2022-03-04 01: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的有22cm!!!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