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明白谢宁的意思,甄家在太上皇一朝太过显赫,只册子上就能看到不少朝中的四五品官员。他们多是与甄家沾亲带故的,受甄家庇护的同时也受甄家辖制。

  若是将这些人一股脑儿处理了,造成的空缺先不说,怕是也要引起动荡。

  赵钰闭上眼回想,似乎又回到了五岁那年。表兄是自己的伴读,是从东宫被抓走的。

  那天的风很大,表兄带着自己和齐志一起玩蹴鞠传球。母后和舅母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几个一起玩闹,那时候还是三个人。

  他们玩的满身是汗,母后蹲下来用帕子给自己和表兄擦汗,殷殷叮嘱他们道:“天凉了,小心染上风寒,到时候有你们两个小人儿受的。”

  舅母也是常在军中的巾帼,她不爱穿繁复精美的长裙,穿着常年练武的窄袖裙子坐在石凳上豪爽的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多跑跑身体才好,晚上喝碗姜汤就又是生龙活虎的。”

  母后的手似乎还停留在自己的鼻尖,舅母带笑的声音仍旧萦绕在耳边。只是当晚他并没有喝姜汤,想来表哥也没有喝。

  他快要忘了表兄的模样了,舅母的声音也有些模糊,停留在记忆中最后的是母后面色青紫的躺在凤藻宫的地上,握住他的手嘶吼道:“活着,活下去!”

  不过父皇也没能讨了好,母后当了多年的皇后自然也是有些手段的。除了当初已经一岁的最小的忠肃,后宫再也没有妃嫔能生下孩子。

  赵钰闭目,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刘康见状有些心酸,侧过身抹了抹眼泪。

  谢宁见赵钰不答复,借着低头的功夫和身旁的人交换了眼神悄悄抬头。见陛下这样情态才恍然陛下还未及冠,在官场还是个顶年轻的新人,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有的。

  赵钰睁开眼,与谢宁带着几分催促的目光对视。

  “甄家九族之内以父四母三妻二为准,丁男斩立诀,丁女绞立诀,主犯甄应嘉等凌迟处死。未成年男女均判绞监候,待查明身无冤狱后流五千里,其后代永不许入朝。一应家产全部抄没充入国库。若有私匿甄家族人或家产的与甄家同罪。”

  此时反倒是谢宁皱眉劝解道:“陛下,斩草不除根乃是大患。甄家若有后人留存于世岂不...”

  即便他们心知一群少爷小姐身无分文,平安到达流放地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排除昔日受过甄家恩惠的人救助导致甄家留有后人。

  若是他们长大后想起甄家被陛下处置,免不了要搞些动荡出来。

  “陛下,谢大人所言极是。甄家所犯乃滔天罪行,本就当诛九族,若是陛下格外开恩反倒置大乾律于不顾。若有后人效仿今日之甄家,于乾朝终究无益。”

  礼部尚书谢桂昌的儿子谢齐志本就是赵钰的伴读,自然是站在赵钰的角度考虑的。他所说也句句是真心话,虽说陛下仁善是好事,但这也不成体统。

  严尚本就觉得谢宁提出的已经是比较温和的处理方式,没想到赵钰的手段更为温和。他眉宇间有深深的法令纹,常年审案自带威势。

  “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哗啦啦的又是跪下一地的人,赵钰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淡淡说道:“朕刚登基,并不愿罔造杀戮。请谢首辅即刻写下圣旨。徐晋城,你说谁前去甄家抄家为好?”

  兵部尚书主管兵部,赵钰言下之意是不仅要禁军去,还要带上兵部的人。

  徐晋城面不改色道:“臣举荐柳安柳小将军前去。柳小将刚跟从建武将军在西北建功,正是忠君报国的好年纪。”

  赵钰面色有些微妙,就连其他几个尚书脸色也都有些不可思议。好你个徐晋城,看着是个五大三粗的好汉,心里还有这花花肠子呢?

  谁不知道柳安跟陛下的关系,你要拉关系拍龙屁就直说,这么弯弯绕绕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无私提拔下属的大好人呢。

  赵钰想到柳安同样经历丧母之痛心里也有些发软,但他到底年轻了些。舅舅上了年纪刚从太原回来也要歇息几天才是,不如另找人才好。

  “柳安太过年轻反而不美,不若你们再推举一人为钦差,令柳安为其做副。”赵钰微微倾身商议着,心里也在扒拉合适的人选。

  大臣们并不意外陛下会驳回,也在心里想着谁去最好。要与甄家没有利益牵扯甚至最好有仇...谢宁和楚思道对视一眼,心里均冒出一个好人选来。

  要说起与甄家有仇的,朝中首推工部主事孙国栋。他现在虽然只是正六品,但往前数四年那可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

  他和他弟弟孙国育都是寒门出身,家里是江南一带的。兄弟俩差的年岁大,当哥哥的几乎是当爹一样把弟弟拉扯大。

  又凭借着一手勘测河道的功夫得了当初仍是工部尚书现为阁臣的楚思道的赏识,这才凭着同进士出身一路做上了工部侍郎的位置。

  孙国栋当上官以后也好生培养胞弟孙国育,其弟在治水一道上同样颇有建树,因此在四年前江南水患时孙国栋便举荐孙国育做钦差前去治水。

  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孙国育“失足”跌落大坝就此失踪。孙国栋及其妻子把孙国育当亲儿子拉扯这样大,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不慎甄家旁系露出些许马脚,这下孙国栋便天天去宣政殿坐着哭逼太上皇彻查。太上皇恼怒再加上太上甄妃的枕边风,一下就将孙国栋连降六级。

  同年孙国栋的长子就在书院坠马而死,其幼子也是一度生命垂危。

  要不是楚思道不忍心请去御医,又让人警告了甄家,怕是孙国栋剩下这一家三人也早已没命了。

  这些事儿他们心中有数是有数,可邪门的就是找不到证据,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证也死活不开口,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楚思道最是爱才,此时有了这样的机会,一是让孙国栋有机会亲眼看着仇人落魄,二是借此让孙国栋振作起来好好办差,便免不了要开口举荐。

  “陛下,臣有一人。现任工部主事的孙国栋,其能力卓绝胆大心细,陛下可传来一见。”楚思道四十出头的年纪,声音也算醇厚悦耳。

  赵钰倒是很少听这位阁臣单独说话,此时见他开口也有些诧异。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孙国栋正是自己下江南时遇到的那座国栋桥的国栋。

  据说这位孙大人当初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当时上皇刚刚登基就发生江南水患。他顾念家乡父老主动请缨治水,功成后百姓便集资修桥,特意以国栋为名来表达对其的敬爱。

  赵钰早先便令密探查清与甄家有仇之人,自然知晓这位孙大人的事情。只是碍于孙大人对皇室的仇视以及自己处境不妙,这才没有去贸然接触。

  他也没有询问孙国栋的其他事,只是看了看其他人道:“诸卿可有异议?”

  见他这样问,反而让下面的大臣们心下发紧。什么情况下皇帝会不询问被举荐人的具体信息呢?自然是陛下本身就对这个人有所了解。

  可这样反而更显得陛下可怕。前朝规矩太子不可参政议政,到了乾朝对这方面并没有具体规定,但因为甄家出手干扰以及太上皇的默认,太子是从未登过宣政殿的门的。

  再加上太子吃住都在宫中,虽说可以外出,但一举一动都会被太上皇知晓。太子也没有渠道结识大臣,只能借着宫宴彰显一下这个太子的存在感。

  也就是这些年大了才被太上皇指使着处理烂摊子,借机和大臣混了个脸熟,传出些好名声。但这并不能解释太子熟悉一个窝在角落里的工部主事,还清楚他的生平。

  谁见过抄家的钦差是工部出身的?五城兵马司和兵部的官员能去抄家的一抓一大把,何必要一个工部主事去?

  陛下是知道孙国栋与甄家有仇的。

  谢宁等人悄悄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骇。他们才发现可能小看了这位陛下,那大皇子发动兵变真的是个巧合吗?

  赵钰不知道下面臣子心里在想什么,见他们交换眼神只以为是还有人选没有说。“诸位卿家若有异议可提出,不然就命孙大人为钦差了?”

  谢宁等人连忙收敛动作,齐声道:“谨遵陛下圣意。”

  另一边的老太妃压根不知道此时皇帝和大臣都在商量怎么搞甄家,还不断催促着宫女去传自己的侄媳妇入宫。太上甄妃也早被叫到老太妃身边,姑侄两个坐在一处都有些发愁。

  甄妃虽说已有四十却也是风韵犹存,嗓音仍带着少女的清甜。她面色发愁的看着姑母道:“哪怕太子此时不发作,那些东西丢了也是祸患。”

  老太妃年纪大了更有耐心,她慈和的面色上闪过些许阴狠,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既然找不回来便不要找了。我给你的方子你配好了没有?”

  甄妃闻言眼中闪过些许不忍,但很快回道:“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太上甄妃:陛下,起来喝药了。

  预计太错误了,今天的甄家仍然没来得及吃盒饭。每天一睁眼就看评论,生怕你们说我水(bushi)

  搞掉甄家最重要的目的有两个,后续的一些列活动要钱而国库没钱、赵钰柳安报仇雪恨然后约会时有心请谈情说爱。

  斩立决是马上砍头,绞立决是指马上勒死,斩监候是指砍头型死缓,绞监候是指勒死型死缓。其中的差别是砍头没全尸对古人来说更严重一点。

  其实我现在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还要让太上皇活着,当初设定是因为有太上皇扶持旧勋贵打压主角一派的情节,但到下笔时我又舍不得让主角憋屈,最后造成太上皇活着也没什么用的局面。刚开文的时候我怒码三千字,实际上写的就是太上皇的葬礼,写到一半我才想起来按照大纲他开局没死,现在想想早知道开局就写死了。不过马上出现新人物,会给太上皇带来强心剂o(╥﹏╥)o

  感觉我废话好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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