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米索纳,有个很好的朋友。她叫乌拉那。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背叛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想吃掉乌拉那。”

  “他们都该死。”

  提纳里甩了甩酸涩的手,从誊抄的文字中理出琐碎的话语。

  更多的线索暂时寻不到了,提纳里瞥了眼一旁呼呼大睡的纸人,有些困惑。

  其他三个身旁的纸人哪一个不是凶巴巴得逼着他们抄完,只有他的纸人从出现起就在打呼,甚至提纳里停住笔时,它也只是扭了扭脑袋,没什么实质性惩罚。

  提纳里略微思索片刻,紧接着其余三人就眼睁睁看着提纳里丢下笔,神情自然,从怪物眼皮子底下站起身。

  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赛诺暗自松了口气。

  纸人:“……”

  给点面子。

  空瞪大了眼,也打算学着提纳里试试,结果刚丢笔就被大功率的电压电麻了,头发都被电得竖直,发丝末端还缠绕着黑烟。

  他吐出一口黑气,痛苦道,“我就像个小丑。”

  纸人拎着锤子,狠狠在敲在桌上,桌角凹下去一大截。

  小丑空吓得一哆嗦,立马抓着笔老实写字,安静如鸡。

  那玩意在头上来那么一下,可不兴想啊。

  提纳里在原地停了很久,纸人完全无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响应。

  漂亮的狐耳少年朝着纸人弯了弯眉眼,眼眸里宛若一整片绿原,极其清澈明亮的瞳仁揉碎了星辰般。

  纸人羞红了脸,有些扭捏偷偷瞥提纳里。

  “……它们对你有好感。”鹿野院平藏有些无语地敲了敲桌角,“喂喂喂,我们不能走神,你们走神了也要受惩罚的吧?”

  纸人浑身猛烈一颤。

  几乎是瞬息之间,黑暗里伸出一只渗着血的手,死死掐着纸人的脖颈。

  纸人的脚胡乱扑腾,分明是纸做的,被大手捏着的脖颈上却缓缓留出黑色的血液,腐臭异常,红黑色的血液渗入地板,滋滋作响。

  它缓缓地,没了声息。

  众人皆是面色古怪。

  新的纸人上岗了,也再没有纸人敢盯着提纳里看,那只黑色的大手端坐于正中央,看上去是打算坐在那督管。

  大手没有眼睛,但提纳里莫名觉得它在看他。

  鹿野院平藏一边飞速誊抄,一边大喊道,“……提纳里,他们不会攻击你,你试试找找线索!”

  赛诺皱着眉,手上动作缓慢,“太危险了,不行。”

  还没等提纳里回话,他身旁的纸人警告拍桌,“快点写!”

  赛诺写的速度依旧慢的如龟爬,冷着一张脸,“不认识字,写得慢。”

  纸人怀疑地歪着脑袋,“你骗人!”

  赛诺:“提瓦特人不骗提瓦特人。”

  纸人:“……”

  提纳里在房间里转了转,所有的怪物对他没有任何敌意。

  “它们没有杀我的意思。”提纳里十分确信。

  他们亚兽人一族对于恶意与杀意这类感知天生比人类敏感。

  少年转身靠近了正中央的大手,淡声询问:“你能动手指吗?”

  大手:?

  虽然不太明白,但血红的大手按照提纳里的意思动了动手。

  “挺灵活的。”少年笑了起来,像被风吹融的霜雪,淡红色的唇微启,“去,坐那帮我抄?”

  大手:???

  凌晨两点。

  三人一怪物坐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空的怨气值爆满,“是小爷我长得不够帅气吗?它怎么不帮我抄。”

  大手僵硬了一瞬间,对着空比了个中指。

  其余两人皆沉默不语,这么诡异的‘境’还是第一次见。

  “……你以前来过这?”鹿野院平藏没忍住问了问,空看上去一点也不畏惧。

  “没有,”空深沉道,“密室逃脱,玩过。”

  鹿野院平藏:“……?”

  提纳里点了根蜡烛,对面的公寓门开着一条缝,依稀能听见咚咚声响与尖锐物品划过地板的声音。

  他的听力敏锐,贴着门缝能依稀听见野兽低低嘶吼。

  米索那纸条里提及“公寓住户很讨厌别人的打扰”,方才让那只大手帮他誊抄已是冒险。

  提纳里手心攥着汗,缓缓地扣响了门。

  里面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半分钟左右,一个俊秀的男人开了门。他不是人类,齐耳的黑色短发上两只短小的耳朵抖了抖,身后的大尾巴缓慢左右摇摆。

  “你好,”男人勾起唇角,唇边露出尖利的虎牙,“……抱歉,我不是很喜欢有人半夜打扰。”

  是狼啊。

  提纳里小心翼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烛火下的绿色眼眸呈现暖色,像初晨沐浴着阳光的森林,温暖明媚。

  “……如果是你的话,很乐意。”

  男人侧身,给提纳里让出一条路。

  提纳里顺着男人留出的空隙挤进去,这是一处很大的公寓屋,装潢简单又不失格调,东西摆放整洁。

  男人给提纳里泡了杯茶水,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客人找我有事吗?”

  提纳里接过茶水,却没有喝,“请问您知道206和205住户的信息吗?”

  206室小男孩家,205是小男孩口中常去写作业的邻居家。

  男人眼睛扫过提纳里的杯子,落在他好看的手指上,勾唇道,“过度打听信息会引起邻居反感,可不是好事情。”

  提纳里:“……一点点都没有?”

  “如果你愿意给我咬一口,我能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

  大尾巴狼眼里亮着光,兽瞳泛着幽幽寒光。

  “……当真?”

  男人见有希望,迅速点了点头,“狼从不骗小狐狸。”

  提纳里:……

  “你多久没吃过饭了?”

  男人歪着脑袋思考,摇摇头,“不记得了。”

  提纳里轻声叹气,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饼干,“喏。凑合着吃吧,我是不会让你咬一口的。”

  男人眼底瞬间写满遗憾。

  咬上一小口,就能永远把小狐狸禁锢在这里了。

  好可惜。

  提纳里垂着眼,等到男人咬上了饼干,他才微微一笑,“你吃了我的东西。”

  男人茫然擦了擦嘴角的饼干碎屑,“所以?”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我是巡林官。”

  男人猛地看向他,背后的大狼尾有一瞬间僵直。

  提纳里捏紧了手心,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被巡林官发现偷吃的狼,巡林官有权杀掉吧?”

  男人愣了几秒,不急反笑,“那狼,也可以杀掉巡林官哦。”

  提纳里握紧了身后的弓箭,额前泛起细汗。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狼发起攻击时逃离这片空间。

  但男人看起来并不想伤害他。

  男人只是缓缓靠近,双手摁在他的肩胛骨上摩挲,贴近的俊秀脸庞上,细细的白色毛发清晰可见。

  但凡有一个小幅度的动作,男人的唇瓣就会划过少年咫尺可触的耳朵。

  “……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低沉暗哑的嗓音萦绕在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提纳里的耳朵不自觉抖动几分。

  提纳里:“……谢谢,但没必要。”

  男人:“……”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们也可以选择打一架。

  狼人盯着提纳里的眼睛看了很久,四目相对,他像是要将提纳里从外到内般剖析。

  最后男人直起身,望了眼天色。

  快天亮了。

  “205的邻居可不是像我这样的善良人。”

  “以后夜晚想我了可以来找我,随时恭候。”

  还未等提纳里反应过来,男人一手抱起他,将他轻柔地放在了门外。

  “再见,小狐狸。”

  男人关上了门,留下最后一句嘱托,“这里的人说的,可并不一定是实话哦。”

  提纳里一愣,“那你说的……是实话吗?”

  门里安静了片刻,传来一声轻笑,“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早晨六点,四人回到了206公寓客厅。

  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除了提纳里。

  “我们抄到了凌晨四点,突然和地震了一样,源源不断的怪物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出。风元素对它们毫不起作用,那破东西指甲又长又能戳,肩膀没注意被戳了个洞。”

  空将自己的勋章展示给提纳里看,“怎么样,酷吧?”

  提纳里:“……”

  “我的腿受伤了。”鹿野院平藏掀开裤腿,上面有着长长的划痕,皮肉外翻,异常可怖。

  空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鹿野院平藏的肩膀,“正常正常。无限流里没死人都算好的。没想到提瓦特还能有这么高级的玩法。”

  鹿野院平藏瞪了他一眼。

  唯独赛诺一直沉默不语,从昨天晚上起,他就没怎么说过话。

  男人低垂着眼眸,齐眼的刘海在他眉骨上投下深色影子,惨白的日光勾勒出他冷硬流利的线条。

  提纳里走到赛诺身旁,“……赛诺,你怎么样?”

  “他哑了。”

  鹿野院平藏瞥了眼赛诺,有些幸灾乐祸,“昨天晚上他放雷电那些手,把人家五爪子全烤黑了,规则给了他点惩罚。”

  赛诺目光移向鹿野院平藏,深红色眼眸里带着警告意味。

  提纳里松了口气,“昨天我去了209,里面住着一个狼尾人身的家伙,他告诉我这里的人说的未必是真话,也就是说米索那的话不能全信。”

  “夜晚出门会遭遇危险是真的,等米索那来了以后,我们白日里去205瞧瞧。”

  “205的邻居家有个女孩,叫乌拉那,是米索那的好朋友,但两人之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米索那说乌拉那背叛了他。昨天晚上抄书的时候,只能理出这些线索。”

  “好。”几人应下。

  六点三十分,米索那如期而至。

  “你们,找到我的作业本了吗?”

  米索那的脸色淤青,黑漆的瞳仁里写满不怀好意。

  鹿野院平藏靠在沙发上,眉眼染上些许疲惫,“找到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

  鹿野院平藏轻笑了声,“205,你邻居家。”

  米索那的脸色瞬间变了,神情古怪,“你们骗我可是要被我吃掉的。”

  鹿野院平藏无所谓耸肩,“不信你问提纳里哥哥,是吧?”

  米索那的视线移到提纳里身上,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对待提纳里,他们一向很有耐心。

  “大哥哥,真的吗?”

  绿色的青筋从衬衣遮挡的脖颈蔓延至脸颊两侧,他虽是笑的,苍白的皮肤下血管凸起,异常可怖。

  提纳里带着罪恶感点了点头,虽然说米索那不是人类,但欺骗小孩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有负担啊。

  米索那笑意扩大,眼神变得深沉,“我知道啦。”

  “大哥哥们想和我一起去乌拉那家玩吗?”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米索那高兴地牵上提纳里的手。

  微凉的触感强势钻入提纳里手心,他愣了愣,低头看见小男孩羞涩的笑。

  提纳里还没吭声,赛诺的权柄戳了戳小男孩手,示意他将手拿开。

  米索那狠狠瞪了眼赛诺,“死哑巴。”

  赛诺:?

  赛诺神色暗了几分,身边萦绕起发亮的符文,滋滋电流从他手心冒起,深红色的眼睛透过细碎的额发沉沉望着米索那。

  米索那一点都不怕,还朝着赛诺吐舌头。

  “嘘。”

  提纳里拉起赛诺的手,目不斜视走出门。

  赛诺愣了一瞬,低头看少年白皙如玉的手,提纳里的脸庞微粉,有些不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空的错觉,提纳里拉住赛诺的那一刻,米索那的神色变得阴凉。

  “咚咚咚。”

  “谁?”

  205门内传出温润男声。

  “哥哥,是我,米索那。”

  里面安静了一会,传来窸窸窣窣声响,似乎是在藏放什么东西。

  没几分钟,门被打开,长相温和的青年倚在门口,有些惊讶地观察房门前的人。

  太多了。

  他的视线在触碰到提纳里时微微一变。

  “这几位是……?”

  米索那乖巧一笑,“是我的新朋友们哦。”

  “哥哥有看到米索那的作业吗?我的作业本丢了。”

  青年摇了摇头,有些苦恼道,“我也没看见过呢。你是来找乌拉那的吗?”

  米索那点头。

  青年叹了口气,“那很抱歉,乌拉那昨天外出后就一直没回来,我和她的父母都很担心她。”

  “没有报案吗?”

  鹿野院平藏直视青年眼眸,有些玩味勾起唇角。

  青年冷涔涔的眸光瞥向鹿野院平藏,“报了。”

  鹿野院平藏还想再问,砰地一声门关上了,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

  米索那恶狠狠地瞪着鹿野院平藏,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你惹怒了哥哥!我们现在都进不去了!进不去了!”

  “找不到我的作业本,你就等着被怪物吃掉吧!”

  鹿野院平藏:“你急了你急了。”

  空:“对,他急了他急了。”

  米索那:???

  还能不能尊重境的npc了!!

  npc也是有尊严的!

  角落处破旧的墙皮掉落,湿痕遍布,隐隐约约中一只泛着血眸出现在墙边,低声的呢喃,祷告般虔诚。

  米索那留下一声冷哼,转身重重垛着脚离去。

  空戳了戳鹿野院平藏:“他顺拐欸。”

  两人瞬间嘻嘻哈哈起来。

  正在怒走的小男孩动作一顿,生气尖叫,抱着头迅速跑远了。

  提纳里:“……今晚要是出事,就是你俩作的。”

  “这下我们进不去205了。”

  提纳里扶额摇头。

  赛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提纳里的手心,递给提纳里一个安定的眼神。

  提纳里询问,“你有办法?”

  赛诺点点头,将少年人的手心摊开,缓慢地用指尖在上面写字。

  “下午一点,205无人,窗户,有半小时。”

  粗粝的指尖扫过他的掌心,酥麻的电流顺着皮肤相贴的地方拂过心尖。

  提纳里怔愣片刻,压下手心的痒意,将这件事告诉其余两人。

  “话说你们饿吗?”空无奈摊手,“我饿了。”

  鹿野院平藏伸手打了个响指,“楼下有餐厅,我看过这栋公寓楼的地图,只不过……”

  他意味不明笑了笑,“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吃就不一定了。”

  空:“……以普遍性理论而言,不死人就能吃。”

  楼下说是餐厅,其实就是一间开放式的小屋子,屋子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女人,脸上的粉厚厚白白的,偏偏腮红打的重得很。

  空找了张空椅子坐下,“老板,你这里有什么?”

  女人神色木讷,张嘴开口瞬间,脸上粉如墙皮般掉落,“骨头汤。”

  空咽了咽口水,这种设定里出现骨头汤可不是件好事情啊。

  “还有别的吗?”

  女人关节咯吱咯吱作响,转过僵硬的头看向空,咧开烈焰红唇,“没有!”

  空露出恐惧神色,“这种事情不要啊—!”

  女人:“……”

  女人的嘴角咧到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裂到了太阳穴上,故作威胁地“啊”了声,露出尖利泛黄的牙齿。

  鹿野院平藏撩起额前碎发,无视女人恐怖的面容,比了个帅气的姿势,“姐姐能不能做点其他好吃的东西呢~?”

  女人:“……”

  你们是听不懂鬼话还是看不见我的大嘴巴?

  女人收起了嘴巴,麻木回答,“不能。”

  鹿野院平藏:“糟糕,被拒绝了呢。”

  空:“有些难过,但是还是很期待呢^_^ 。”

  鹿野院平藏:“啊,让姐姐为难了呢。我真是个笨蛋。”

  空:“没关系的,我饿死也没有所谓的,只要姐姐开心就好。”

  提纳里和赛诺看的目瞪口呆。

  这两个家伙觉醒了什么不知道的异能吗??还是八重堂新出了这种风格的小说?

  女人:“……”

  她屈服道,“我做。”

  鹿野院平藏和空露出恰到好处的星星眼。

  “真的嘛,真是麻烦前辈了。”

  “真是的,越来越崇拜会做不同菜肴的前辈了!”

  提纳里和赛诺神色木然,犹如遁入虚空。

  女人捂住耳朵,躁郁开口,“都给我闭嘴!”

  气氛停滞了两秒,然后……

  鹿野院平藏:“糟糕,被前辈讨厌了呢。”

  空:“糟糕,不小心惹前辈生气了呢。”

  女人:“……”

  约莫十几分钟左右,女人端上一整盘馒头后慌忙疾走离开,似乎是被空和鹿野院平藏的话刺激到了,连报酬都没有索求。

  几人饭后,大厅的钟指向八点二十,楼上蹦蹦跳跳下来一个女孩,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和米索那差不多大,嘴里哼哼唧唧唱着——

  “作业发了我不写,交前一天把它抄,来不及抄就紫砂。”

  提纳里:?

  空:“小姑娘挺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