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日历被撕掉了一页又一页,三年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个轻飘飘的时间概念。

  但对于赛诺来说,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无数个日夜他偷偷蜷缩在提纳里房后的那扇玻璃窗口,听虫鸣,看月夜,期待有个少年会像往常一样,露出无奈又吃惊的表情,打开窗户让他钻进去。

  他变得更强了,一个人也可以审判几百人,再大再危险的死域,他也敢一个人踏入。

  只是,再强大也无法找回一只藏在心尖尖上的狐狸了。

  人总是这样,失去之后才看清内心。

  又一年的夏季啊。

  夏天总是带着些遗憾与不甘。

  就像稻妻曾经经久不消的雷暴一样。

  而此刻的稻妻城中,一位小男孩抓着给他就诊医师的大尾巴,闷声撒娇,“林早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病好啊。”

  给他就诊的医师叫林早,是个有大尾巴和狐狸耳朵的漂亮大哥哥,弯起眉眼的时候很好看,声音也好听。

  小男孩没生病时也喜欢在大哥哥的诊所旁边玩,因为他总能收获到好吃的小糕点。

  “回去乖乖吃药,一周就能痊愈啦!”少年唇角上扬,骨节修长的手指摁在小男孩乖软的黑发上。

  “啊?这么长啊。”小男孩头上呆毛都萎了下去。

  林早轻轻一笑,“那下次就注意点,可别再感冒了。”

  小男孩点点头,和他挥手作别。

  而被小男孩称作林早的人赫然就是三年前失踪的提纳里。

  “累吗?”辛深拨开椅子示意提纳里坐下休息,“你的身体要养着。”

  少年摇摇头,“身体好了很多了。不过始终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辛深面色未变,淡声安抚,“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现在的生活不也挺好。”

  “说的也是……”提纳里的声音有些犹疑,“不过我总觉得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辛深眸色转深了些许,漫不经心转移话题,“最近想出去散散心吗?”

  “璃月那边,我的挚友寄过来一封信件。他想咨询一些药膳制作手艺,想来你在这方面很在行……”

  提纳里略微思索,应了下来。

  三年前他重伤时下了场很大的雨,接连发了一周的高烧,要不是辛深带着他回家,还千里迢迢到稻妻这样需要远渡重洋才能到达的地方寻找药材,他或许早就是个死人了。

  既然是辛深挚友的委托,他自然要去帮忙。

  “好。”辛深笑了笑,“那我们两天后出发吧。”

  提纳里也笑着应下。。

  辛深对他来说,是丢失记忆之后唯一的亲人般的存在了。

  他身体好得差不多时,在稻妻城开了家医馆。

  稻妻城的百姓都很友善,有些家中没有孩子的孤家老人,会偶尔提着一大篮自家中的蔬果,看病的时候陪他聊聊天,说说最近有趣的事;也有小朋友吵着闹着要来医馆看狐狸尾巴的大哥哥,弄得提纳里每次都哭笑不得,连哄带骗才把这帮觊觎他耳朵和尾巴的小孩子劝走。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一道清越的少年音突兀出现在医馆内。

  “林早!有空吗?我最近碰到了个有趣的跨国案件,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呀?”

  一位长相漂亮的少年笑嘻嘻地踏进医馆,眼下的泪痣对称富有美感。

  “没兴趣。”提纳里直接拒绝,他就知道鹿野院平藏找他准没好事。

  “哎呀呀,先别着急拒绝吗?不详细听听吗?”

  鹿野院平藏熟练地拉开提纳里对面的椅子,坐下去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这装饰得不错呀,又多了些新奇玩意。听说你最新研发的‘鬼兜虫牌动物精油’销量很火爆呢!”

  提纳里递给他一杯茶水,“……夸赞的话就收收吧,说说又遇到了什么新奇案件。”

  “嘿嘿,还是你懂我。”

  鹿野院平藏朝提纳里俏皮wink,少年声音清爽,“你知道须弥国赫赫有名的大风纪官赛诺吗?”

  “听说他是须弥破案最快最狠戾的风纪官。”

  提纳里心尖莫名一颤。

  总觉得‘大风纪官赛诺’好像在哪听过。

  少年侦探敏锐洞察到提纳里的神情变化,试探道,“你知道他?”

  提纳里神色迷茫,有些迟缓地摇了摇头。

  鹿野院平藏收起了探究的神色,勾起唇角,眼中兴趣盎然。

  “听说须弥最近发生连环杀人案!凶手杀人毫无逻辑,但行凶对象都和教令院有所关联,赛诺接手了这个案件。”

  “一向独自破案的大风纪官这次竟然向各国发出邀约,诚挚邀请各个国度有能力的侦探参与破案!”

  “我作为天领奉行破案最多最快的侦探,当然有必要参加了!”

  提纳里哑然半晌,慢吞吞开口,“和我有什么关系?”

  鹿野院平藏瘪起唇角,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哀求,“你和我一起去须弥吧~谁让你总是能给我带来一些新奇的破案思路,侦探界都传开了,谁要是能破开这次跨国凶杀案,谁就是侦探界的南波万!”

  提纳里∶“……”

  他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鬼兜虫精油,递给鹿野院平藏,“祝你好运。”

  “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鹿野院平藏委屈巴巴接过精油,撬开闻了闻。

  “欸?这鬼兜虫精油不是用尿液做的吗?怎么还有股淡淡香味。”

  “谁和你说用鬼兜虫尿液做的?”

  提纳里给了少年一记暴扣,“侦探的脑子不用可以喂给鬼兜虫。”

  “喂喂喂,外面的人都这么说。送我精油做什么,你不会真的忍心我一个人去须弥吧?”

  “防虫驱蚊。用得着。”

  提纳里轻声叹气,无奈道,“我真的不能陪你去。我答应了和辛深去璃月,他有位朋友想多了解药膳。顺便也和辛深去璃月散散心。”

  “听说那边山水很不错。”

  “啊?可恶!竟然被那小子抢占先机!”

  鹿野院平藏愤怒攥着拳头,扭头问提纳里,那宛如绿色玻璃珠的漂亮眼眸露出祈求神色,“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到时候辛深回稻妻,你陪我去须弥?”

  提纳里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辛深不太希望我去须弥。”

  “啊?为什么?”

  提纳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辛深说是在须弥的一片密林发现伤痕累累的我,他认为是我的仇家在追杀,废了很大力起才把我送出国。”

  “所以须弥对我很危险,他不允许我再去。”

  鹿野院平藏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转瞬即逝。

  他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有些遗憾,“那好吧。我去须弥的时候,会帮你调查一下的。”

  提纳里点点头,用盒子装了些药粉以及精油递给少年。

  “谢谢!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提纳里没把这话当真,毕竟谁人不知天领奉行的大侦探处事圆滑,朋友遍布七国。

  鹿野院平藏扯了一会嘴皮子就离开了,提纳里伸了伸懒腰,走出房门。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狐耳美少年穿着白色衬衫,衣袖上绣着好看的琉璃百合花纹,儒雅精致。微微敞开的领口能依稀窥见白皙的皮肤,和他的面容一样,日光白得晃眼。

  他的耳朵抖了抖,白如葱玉的指尖插进蓬松的毛发里揉了揉,发出一声喟叹,狐狸尾巴愉快地左右摆动。

  须弥。

  桌案上的男人生的极其俊美,五官锋利,线条流畅。曾经的少年身形已然抽条,从侧面望去能够依稀窥见男人紧实的肌肉,肌里分明的腹肌。

  “大人,天领奉行侦探鹿野院平藏答应了邀请,正在从稻妻赶来,预计一周左右时间。”塔尼毕恭毕敬行礼,生怕自己失了纰漏。

  赛诺抬起眼眸,如野兽般的猩红竖瞳淬着霜雪,轻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塔尼弯着腰,鞠躬退下,捏了把冷汗。

  自从提纳里失踪以后,赛诺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也更加见不到踪影。

  教令院发布的追讨令少年总是第一个接下,刚处理完一件事又投身于下一件,诺大的沙漠他就带了几瓶水,几包干粮,踏着漫天黄沙,忍受皮肤炙烤,似乎要通过这种凌迟身体,利用皮肉之苦得到发泄。

  没有抓捕令的时候,少年就会站在提纳里失踪的林子,一呆就是一整天。

  曾经最喜欢的七圣召唤不打了,冷笑话也不讲了,他就像丢失了魂魄,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努力维持生命只是等一个寻不到的人。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少年成长为稳重成熟的男人,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成为教龄院只要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存在。

  赛诺动用自己的手段消除了虚空上有关提纳里的所有讨论。

  ‘提纳里’这个名字逐渐成为整个教令院不敢提及的存在。

  赛诺也变得愈发神深不可测,没人知道男人如钝刀般尖锐冰寒的眼眸里,到底藏着什么。

  “叮—”

  赛诺翻书的指尖停顿片刻,打开虚空终端。

  空∶“赛诺赛诺!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提纳里?”

  「图片」

  赛诺瞳孔一瞬间收缩,指尖发抖地点开空传来的相片。

  相片上是属于少年人的背影。熟悉的耳朵与尾巴,在阳光下舒展蓬松,少年人肩宽腰窄,依稀能从白色衬衫中窥见清瘦的身形。

  他瘦了很多。

  脑海里一片空白,男人指尖发抖,就像溺水之人,终于浮上水面,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开始期待,但又止不住害怕。

  这三年来他很少睡着,即便睡梦里都很少梦见提纳里,睁眼、闭眼,一个梦都无法奢求。

  “哪里来的照片?”

  “稻妻官网,她们国家旅游局发的照片。”

  赛诺压抑着不安的内心,点进稻妻旅游局的宣传图,一眼就望见右下角建筑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三年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这个人。

  仅仅是一个背影,他无比确信——

  提纳里,是提纳里。

  桌案上的男人再也无法端坐,他迈着长腿,手持权柄快步离去。

  门口守着的塔尼面露困惑,追着赛诺问∶“大人,您去哪?”

  赛诺脚步不停,脑海里只剩下稻妻城三个字。

  须弥到稻妻的路途很长,赛诺赶了一天路,也只是堪堪行到璃月的层岩巨渊。

  天色黑沉,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高石上,赤红色的眼眸望向天边,夜空中群星闪烁,万籁寂静。

  他第一次觉得庆幸放松。

  提纳里过的很好很好。

  赛诺一边期待着,一边又忍不住害怕。

  提纳里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肯回须弥见见他。

  难不成……提纳里生他气了,故意不肯回吗?还是说,提纳里觉得他们之间作为朋友都无法相处,打算不再往来?

  一涉及到提纳里有关的事,赛诺总是不能保持清醒。

  他真的好想、好想见到提纳里。

  海上风浪很大,微风吹拂过的湿气拂过脸颊,海鸥鸣叫。

  临近璃月港口处,辛深将手中的面具递给提纳里,青年神色认真,温声嘱咐:“把这个带上吧。”

  “这是什么?”提纳里好奇地接过辛深递来的面具,软趴趴的,和寻常的不太一样。

  “易.容面具。璃月靠近须弥,你的身份不安全。”

  辛深低着头看比他稍微矮一些的少年人,缓缓地伸出手摁在他的两只耳朵中间,用力揉了揉。

  知道辛深是为他好,提纳里老老实实带上,面.具很合贴,原本显眼的精致面容在一瞬间变得平平无奇,甚至连瞳色都改变了。

  辛深满意地拍了拍提纳里的背脊,但仍有些不安地地嘱咐,“切记,不要和任何人暴露你的身份。”

  “嗯,放心吧。”提纳里应下。

  不稍多时,船就靠岸了。

  辛深口中的朋友正站在岸边等待。

  提纳里侧目望去,男人身上的着装很金贵,色调偏稳重,金丝镶边,气质如璞玉般温和。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难以掩盖男人身上的卓越气质。

  “小友来了。”

  打过招呼之后,男人的目光逐渐从辛深身上移动到他的脸上,提纳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即便带着易.容面具,自己的真实脸庞都在这位先生眼底下无所遁形。

  果不其然,俊美的男人对着辛深轻轻一笑:“林早先生相貌可佳。”

  提纳里有些愣怔,抬眸撞进男人金色的眼眸,他的眼睛很像辛深送给他的琥珀石,在阳关下呈现明亮温暖的光泽。

  男人温润一笑,“你好。可以称呼我为钟离。”

  提纳里惊讶了一瞬,毕竟钟离先生可是八重堂卖的小说常驻主角。

  嗯……有幸看过枕玉老师写的《霸道客卿爱上我》。

  提纳里面色不改,朝着钟离温和一笑。

  “多谢二位从遥远国度赶来,这次主要是有一事相求。我的一位老友喜欢饮酒,每每喝得酩酊大醉总是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本我不应该过多插手,但是……”

  钟离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提纳里忽然想起《霸道客卿爱上我》的另一个主角,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那位叫温迪的先生吧?”

  钟离眸色中含了一丝讶异,“小友如何得知?”

  提纳里倒抽一口气,不会是磕到真的了吧?

  辛深看了眼正在发愣的提纳里,无奈一笑,“……现在科技很发达。”

  老古董钟离:?

  辛深默默将虚空终端打开,呈现给他看——

  繁华吵闹的大街上,来自异乡的吟游诗人手持枫丹制造的超还原麦克风,背后是几台大型音响,少年人的面色绯红,带着酒后的迷茫。

  “……这首歌,献给我的挚友——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

  “噗。”

  正坐在角落里喝茶的钟离:?

  一整场秀聚光灯就没从他身上打下去过,身形灵活得像一条蛇的少年人带着满嘴酒气,粉色的唇瓣吐出霸道话语:“男人,这是只为你而唱的歌。”

  没见过这么大风浪的钟离喷了温迪一脸。

  围观的小年轻嘴里喊着他听不懂的话,好像是什么“磕到了”“我的西皮是真的”。

  死去的回忆持续攻击着钟离的脑子,男人沉吟片刻,金眸染上坚定的神色,“林早先生,请务必为我挚友熬制出迅速解酒的药膳,将这套配方传授于我。”

  霸总的风从须弥吹向自由的蒙德,正在酒官里骗吃骗喝的吟游诗人打了个哈切,露出四分冷淡三分漫不经心的邪笑,“迪卢克老爷,这酒酿得这么好,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吗?”

  “你可真是个淘气的小坏蛋。”

  正在吧台里擦拭酒杯的迪卢克:“……”

  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二十次听到这么油腻的腔调了,蒙德人的审美到底怎么了??

  不,应该是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