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带着奇异的馨香从指尖滴落，缓缓渗透进土壤。
“报——！”远处的身影转瞬即至，落地时激起尘土飞扬。
风羲扬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一声。
那僵尸顿时看了过来，没有眼白的眼睛空洞而深邃，仿佛是从地狱深处走出的恶灵，动作僵硬的拱起手：“天主！孤山结界有异！”
江无言闻言一惊，抬腿正欲离开，将行两步，又折转回来：“师叔，我去去就来。”
风羲扬闻言微惊，压下心底的疑惑，点了点头：“好。”
“你，送帝君回去。”
通报的僵尸木楞点头，待江无言离开以后，才僵硬走向前，望着对面的人，用着粗噶难听的声音说道：“走吧。”
难闻的死尸气味直逼而来，风羲扬紧紧皱起眉头，后退数步：“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你到一边等着就好。”
那僵尸很是不满，却因面部僵硬，无法做出太多表情，只朝前一步，更加近的贴近对面的人：“你嫌我臭啊？”
“你……”风羲扬瞳仁一颤：“你是……”
专属于魔族的血瞳散开，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顿时变得清明，整个人也立刻恢复成了原本的容貌。
“小煜？！你怎么会出来的？！是冥帝把你变成刚才那个样子的？”
到底是冥帝的移花接木太过出神入化，纵然是面对着江无言和自己，萧子煜也并未被看出端倪。
僵硬的感觉还未恢复，萧子煜有些费劲的伸出手，拽住风羲扬的胳膊：“谁让你离开我的？谁让你自作主张一个人跑出来的？你就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我……”风羲扬缓缓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了，你出来了，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我已经将他们安全送出去了。”
风羲扬震惊道：“你说什么？他们都离开了？”
“嗯，这也得亏哥你的混沌之气，还有夜玄冥的移花接木，才让我们离开的这么顺利。”
萧子煜握住风羲扬地手：“哥，我是特地来接你的，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风羲扬心下一慌：“不行啊，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萧子煜定定的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没办法打破聚灵珠，留在这里没有半点用处！”
“不是！小煜，我不能走，你听我说，我有办法毁了聚灵珠，你相信我。”
萧子煜惊讶地看着他，适才他来之前，就已经去查探过聚灵珠，那浑厚的混沌之气，与东皇太一为保护帝俊而在内殿所设置的结界异曲同工，一旦靠近，就只有被撕碎的下场。
“这绝不可能！你不要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本就拥有混沌之气，聚灵珠的混沌之气自然也可为我所用，如同炸开混沌结界一样，只要我将混沌之气慢慢抽离，聚灵珠就失去了保护，到时候，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破除，你给我一段时间，行吗？”
萧子煜似有犹豫：“我不信！”
“你！”风羲扬气急：“那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找机会靠近聚灵珠，如果我做不到，就跟你走，并且再也不管这件事，这样能行吗？”
萧子煜深深拧起眉头，聚灵珠坚不可摧，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即便如同风羲扬所说，可以逐渐抽离，那必然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在这个过程中，恐怕不知道还有多少变数。
萧子煜看了风羲扬一眼，他眼中的坚定和不甘是那样明显，要强行带走他，对于萧子煜而言易如反掌，然而，曾经的强迫让风羲扬伤透了心，萧子煜如今半点也不敢再逼迫于他。
“好，哥，这可是你说的。”
萧子煜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风羲扬：“你不能骗我。”
风羲扬掩下眸底的痛楚，伸手回应了这个拥抱：“不会……我不会骗你的，可是小煜，你们都出来了，江无言不就很快就知道了吗？”
离开混沌结界，出去容易，然而再想进来，也只会重新落入混沌结界之内。
风羲扬还在此地，萧子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扔下他就此离开，更何况，一旦出去，夜玄冥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与其和他反目成仇，应对于他，还不如留在这里。
“你不用担心，夜玄冥找了几具死尸代替我们，江无言即便发现，也不会那么快。”
风羲扬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萧子煜吸了吸鼻子：“哥，你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到这里来？”
风羲扬笑了笑：“因为当年伏羲就是在这里耗尽心血，设置了伏羲八卦阵，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做修补。”
萧子煜心下一惊：“你想开启伏羲八卦阵？”
“不是开启，只是修补，除了伏羲之外，没人会重新设置八卦阵，犼曾经被困于此，我修复完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用呢？”
“可是我听说，那也必须要和河图洛书一起使用，才能困住犼。”
风羲扬点了点头：“天帝一直都知晓此事，这件事，还是等我们出去以后再说吧。”
“好。”萧子煜将人又搂紧了一些：“哥，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要永远再一起，好不好？”
身体紧紧相拥，紧贴着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对方的心跳，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髓之中。
“……好。”风羲扬眼眶红了，轻轻推开了怀里的人：“小煜，这里并不安全，你先离开，晚一些，僵尸群巡视过后，到我房间里来，只有我那里才是僵尸最少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啊哥。”萧子煜笑着吻了一下风羲扬的唇瓣：“不过哥，我想再找你要一块传承神玉。”
风羲扬一惊：“你想毁了混沌空间？”
“嗯。”萧子煜点了点头：“只有毁了它，六界大军才能真正落入蜀山。”
一旦聚灵珠破碎，混沌结界自然消失于无形，只是这其中的原因，风羲扬无法对萧子煜如实言道。
“可是，沈明轩一直都把手在那里，一旦惊动他，江无言会很快赶过去，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的。”
“我知道，我会找机会的。”
风羲扬眼中有了难以掩饰的焦虑：“僵尸不足为惧，你这样，我帮你拖住江无言，只要他不在，沈明轩你也好对付许多。”
萧子煜眉心微拧，犹豫片刻：“那好吧，等我安排好，我再通知你。”
风羲扬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晚点你来我这里取。”
“好，那我走了啊，哥。”
“嗯，去吧。”
目送萧子煜离开，风羲扬才慢慢返回玄天观。
四周冷淡凄凉，死一般的寂静。
风羲扬一眼扫过，比起适才出来，玄天观门口的僵尸群陡然增加了许多。
“师叔，你回来了？我正准备去接你的。”
风羲扬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用江无言多说，风羲扬也知孤山有异，必然是和萧子煜出来有关，他看向江无言，见他神色无常，便也明白，应该并未怀疑什么。
“我没事，这是出了什么事？”
江无言笑笑：“天帝派人来和谈，适才孤山的动向便是有人进来了。”
“和谈？派谁来和谈？”
江无言拍了拍手，不远处，两个僵尸带着人走了过来。
“文曲星君？！”风羲扬面色一僵，正欲朝前走去，却见文曲星君如见厉鬼一般，后退了好几步：“你不要过来！”
文曲星君悲愤摇头，老泪众横。
黑雾不断扩张，人间即将沦陷，天庭束手无策，东皇太一不得不祭出东皇钟，笼罩住人间最后一片清明之天。
然而，这也并非长久之计。
为帝俊逆天改命，妖皇寿命不过百余年，即便倾尽全部灵力维持东皇钟，人间也只能安稳短短几十年。
万物生灵，皆以修炼为人形为此生之大劫，其最根本原因是人类的信仰与膜拜，是神族赖以生存的灵泉。
一旦人间彻底沦陷，神族威望便荡然无存，天庭也岌岌可危，六界自然大乱。
六界生灵，相生相熄，人死为鬼，鬼死为仙，仙陨而再世为人，六界的根基全靠人间支撑。
江无言只需要闭门不出，六界便会大乱。
骤然利用犼威慑六界，江无言必有所图，有混沌之气护着聚灵珠，帝鸿无计可施，逼不得已只能求和。
文曲星君痛心道：“帝君，我一直对你敬重有加，没曾想，你竟然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为什么？为什么呀？就算魔族对你有恩，你也不该弃天下苍生与不顾啊，你怎可勾结魔族让犼的魂魄重生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难道，你对天帝之位，还未死心吗？你可知，当初妖皇之所以力挺帝鸿继位天帝，也是因为你根本不适合坐上天帝的位置啊！”
风羲扬嘴唇微动，百口莫辩。
自身被龙湛侵蚀、敌友难辨，江无言与萧子煜都与自己亲密，而今自己又安全出现在玄天观，这样的事实，无论从哪里看，似乎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江无言微微蹙眉：“文曲星君，这里是玄天观，可不是你的九重天庭！容不得你放肆！既然你是来和谈的，不如还是脾气好一点。”
“你……”
“师叔，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风羲扬闭了闭眼：“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夜深沉而死寂，细微的响动混合着风声，一个快到几乎只能看到残影的身影掠过林间，野草微微摇曳，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萧子煜隐匿在黑暗之中，如鹰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人，手中薄如蝉翼的利刃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也就在文曲星君即将离开之时，身边押送他离去的僵尸赫然倒地，瞬间化为灰飞。
“魔、魔、魔……”
“不想死就闭嘴！”萧子煜一把捂住武曲星君的嘴，将其拖入旁边的密林之中，挥手打下一道结界。
沉重的脚步声有了片刻的停留，巡逻的僵尸眼中透出幽蓝的鬼火，视线从左即右，一一扫过，复又离去。
冰冷的利刃架在脖颈之间，那寒意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萧子煜慢慢松开了手。
憋闷了太久，文曲星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压低声音道：“这是冥帝的寒冰玄铁，怎么会在你这里？难道你把冥帝也杀了？”
萧子煜懒得与这蠢货多费唇舌：“是！杀了，所以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本尊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你你你！”文曲星君气得浑身发抖：“你个畜生，你不得……”
突然紧贴的刀刃卡住了文曲星君接下来的骂句，萧子煜沉着脸：“我问你，帝鸿为何要谈和？”
生死一线，即便是神，也会畏惧，且不论他人如何评价，文曲星君再糊涂也不至于认为萧子煜会将风羲扬拱手相让。
“帝王枕边其中他人酣睡，天帝想要犼的魂魄，但一切都只是……只是缓兵之计。”
萧子煜轻笑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帝鸿，会派他来受罪：“那江无言的条件是什么？”
文曲星君犹豫片刻，道：“他要天帝答应将风羲扬送给他，并昭告天下，永远放他们两个自由，让他们不入轮回，超脱六界之外。”
萧子煜骤然握紧拳头，文曲星君定定地瞧着对面的人，那眼睛里有一团暗藏的火焰，极力地压抑着，马上就要迸发出来的感觉。
他正欲开口，却见萧子煜缓缓扯出一个冰冷地笑：“既然如此，那你也帮本尊带句话，我哥说他可以毁掉聚灵珠，若帝鸿等不及，敢用我哥换天下太平，本尊便让这世间永无宁日！”
“什、什么？这不可能的呀，根本就……”
“六界之中只有我哥拥有混沌之气，我相信我哥！你只管带话就行！”
身体陡然一轻，厚重的结界随着萧子煜的离开而消散，传音黑蝶带着萧子煜的声音翩翩起舞。
“老匹夫，从这条路出去，你不死也重伤，若想安生活着，就跟着黑蝶走！”
文曲星君冷汗淋漓，刹那之间身体都僵硬了，魔尊要杀他，适才就已经动手，又岂会用其他办法诓骗于自己？
天庭争论不休，风羲扬被龙湛侵蚀本就惹众神忌惮，却不料又出现萧子煜故意释放犼的一缕魂魄之事。
众神人心惶惶，军心动荡。
若非东皇太一与帝俊力挺两人，怕是整个天庭都难以安宁。
黑蝶煽动的翅膀，文曲星君踉跄的跟着，一路行来，毫无半点异响，也未见任何僵尸身影，直到眼前出现夕阳的曙光，文曲星君这才恍然大悟。
“莫非是魔尊提前清理了障碍？”
鬼门关前走一遭，文曲星君腿儿一阵阵发软，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抹去额头的冷汗，踏上祥云，返回了天庭。
帝鸿听闻此事，立刻召来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不敢有瞒，颤颤巍巍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意料之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出现，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文曲星君大着胆子抬起头，见帝鸿双目如炬，面容素冷，并未有发怒的征兆。
“天帝……”
帝鸿缓缓站了起来，沉默许久才道：“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一人说起。”
文曲星君顿悟：“老臣遵命！”
凭着寒冰玄铁之利，萧子煜如履平地，所经之处，僵尸近数灰飞，数以百计的传音黑蝶再黑暗之中飞离出去。
“哥，我来了。”毛茸茸的脑袋从窗边探起，随后一跃而进。
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地粗喘。
萧子煜心下微惊，屏住呼吸，谨慎地走了过去。
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萧子煜看到床脚处蜷缩的身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满含痛色，汗透衣襟，胸膛裸露了大半。
“哥！”萧子煜大步朝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滚烫的体温，骨瘦如柴的身躯，短短十余天，竟然瘦到这种地步！
“怎么可能，那样重的伤，龙湛怎么可能会现在出现？！”
生死攸关，即便是蝼蚁，也不会毫无反应，到底是龙湛太过于虚弱，这次的痛楚也并未维持太久。
风羲扬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冲着萧子煜笑了笑，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了下来：“我已经没事了。”
萧子煜望着风羲扬瘦骨嶙峋的身躯：“可你怎么会瘦成这样？”
风羲扬拢了拢胸前的衣服，将玉佩塞进了萧子煜手里：“嫌我瘦，你别看。”
萧子煜愣了愣，突然笑了出来，像条得了骨头的小狗似的，一下子就扑到了风羲扬身上，大片的胸膛再次呈现在视线里。
火热的身体透过衣袍，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风羲扬面色微热：“你干什么？别闹了。”
萧子煜直勾勾的盯着身下的人，眼底满含温和地笑意，低头琢了一口温热的唇瓣：“我才没有闹，是你让我来的，我不抱你抱谁？我不但要看，还要亲。”
风羲扬身体微颤，推了推，发现推不动，声音微微有些变调：“别闹，小煜，你别闹，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萧子煜眼皮朝上看着他，将风羲扬的两只手抓住放在他头上，含着他的唇瓣调戏：“什么话哥，你说你的，我有点饿了，一边吃一边听。”
“你、你就不怕江无言过来了吗？”
萧子煜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抬手之间，三道结界笼罩住了整个空间：“他今晚有的忙，没空管你。”
“为什么，你做了什……”
未尽的语句被堵进了喉咙里，四目相对，萧子煜眼底翻涌着难耐的情欲和无限的深情。
那样多的僵尸骤然消失，江无言又岂会不追查？不过等他查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哥，我真的想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