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被弹幕提前打上“小可怜”标签的喻闻从房间出来,他睡得头发蓬松,一绺呆毛翘了起来,站在楼梯前发起了愣。

  「怎么了?没睡醒?」

  「我家宝宝一看就是想我了,天杀的快把他送回来。」

  「这位新嘉宾看起来嘴巴软软的,很好亲的样子。」

  年轻男孩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只穿了一件单薄T恤,没有任何妆造,只往那儿一站就能吸引无数目光。

  他什么也没做,弹幕依然哐哐舔了半天颜。

  喻闻原地站了会儿,懵懵地揉了两下后脑勺,本就凌乱的头发更加蓬松。他顶着一头鸡毛乱发,走到楼梯扶手边,撑着扶手,谨慎地往下蹦了一个台阶。

  「啊……」

  「笑死,差点忘了他昨晚上山累到站不起来,今天估计腿酸得像被车祸碾过一样。」

  「之前的嘉宾腿也酸,但好像没这么严重?」

  「楼上,加更版放了,他走的是另一条路,更陡,更酸爽。」

  「感受到了吗?节目组炙热的爱意。」

  「暖得人三级烫伤(喻闻口吻)」

  一路撑着扶手,谨慎地蹦跶下去,到了厨房前,又遇到台阶,喻闻这次毫不迟疑,直接一个鹏鸟展翅,气沉丹田完美起跃。

  「十分!」

  「优雅,实在优雅。」

  「哪来的小僵尸,可爱鼠咯。」

  「熟练得让人心疼。」

  楚晗背朝着门口摊蛋饼,席宿给他打下手,激烈的油爆声掩盖了喻闻蹦跶的动静,不速之客小僵尸自顾环视一周,找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他毫不局促,没人招待就自己折腾,看见旁边放着花茶包,还给自己泡了杯花茶。

  完事儿他捧着茶,靠在门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注视着忙碌的楚晗和席宿。

  「别思考了,他今天的目标不是楚晗,是你!」

  「快跑啊老婆!」

  「小心席宿!小心席宿!小心席宿!」

  “席宿哥,你是‘偷金者’吗?”

  做饭的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席宿自然矢口否认,顺便倒打一耙:“相比下喻老师你才奇怪吧。”

  喻闻掐着手指头数刚刚两人间或直接或间接的肢体接触。

  席宿明显被他的细致观察打了个措手不及,脱口而出:“肢体接触部位只有一个……”

  “你怎么知道?你接到过任务卡?”

  喻闻目光直白,表情平静,有种看透一切的锋利。

  这一幕剪出来,在观众眼中席宿已经是妥妥露了马脚,接下来的解释也语无伦次,逻辑不通,连素来跟他关系好的楚晗也悄悄远离了一点。

  可喻闻听完,竟然信了。

  “说得对。仅仅是肢体接触,未免太过宽泛。”

  旋即他再度化身小僵尸,蹦出了厨房。

  「新人还是涉世未深,别人说什么都信。」

  「别太天真啊宝宝。」

  「老夫两眼一闭,看不到好人阵营的未来。」

  观众大约已经接受好人阵营是三名铁血傻白甜的事实,等到席宿开始行动的那一刻,只有少数弹幕在隔空提醒,剩下大多数已安详躺平。

  「别让他碰你头发!别让他碰你头发!」

  「宝你分要被偷了……」

  「蒜了,蒜了,终究是已成定局。」

  「感觉今天晚上结算,三位傻白甜老师会倾家荡产。」

  「何止倾家荡产,我们喻老师直接负债离开。」

  「他们要是能揪出卧底也还行,可他们被偷了还糊里糊涂的。」

  却在此刻,整理头发的喻闻露出个似有所思的表情。

  节目组放大了这个表情,并给了长达三秒的特写,宣告好人阵营反击的号角正式吹响,并为后期的游刃有余埋下伏笔。

  可惜此时的弹幕,并没有多少人能解读出这个表情的深意。

  唯有一两个5g网速的观众,刷完一遍正在二刷的,开始了隐晦的剧透:

  「从这里开始就猜到了?」

  「应该更早,似乎在席宿说漏嘴的时候就锁定席宿了。」

  -

  毕竟是综艺首秀,喻闻有心补完,可身体不听大脑指挥,看到一半,实在遭受不住困意侵袭,趴在电脑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门铃响起来,把他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吵醒,一睁眼,头疼欲裂,嗓子哑得像安陵容。

  “……宝娟,宝娟?”他很有闲情逸致地自娱自乐一会儿,喝了口冷白开润喉,才裹紧小毯子起身开门。

  早上八点,这时候不该有访客,喻闻只以为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网购的快递,毫不设防地开了门。

  门一开,他看到了一个谢鹤语。

  电光火石间因感冒而迟钝的大脑被心虚占据,他只停顿一下,身体便先于大脑做出了逃避的反应——他把门关了。

  谢鹤语眼疾手快,手脚并用抵门。

  谢鹤语没反应过来,眉眼里颇有几分惊诧,可等他的目光落在喻闻脸上,端详两秒,那张素无表情的帅脸慢慢皱眉,表情从一言难尽变得危险。

  他说:“开门。”

  喻闻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乖。

  家里没有常备药品,谢鹤语下楼去买了点,提着塑料袋进门,正在换拖鞋。

  “谢老师……”喻闻嗓子哑得不像话,自己都惊了一下,旋即在谢鹤语凉飕飕的注视下坐得更端庄了一些,“鞋柜里有给你准备的新拖鞋,蓝色的……”

  这间公寓很少有访客,只有谢鹤语偶尔会被谢嘉茂喊过来,帮他补充些冰箱存货,或者做几分便当,让他忙起来的时候可以直接热着吃。

  临近期末,谢鹤语学业繁重,来的也少了。

  喻闻给他买的新拖鞋至今还没拆封。

  谢鹤语从鞋柜里找出他描述的拖鞋,穿上,口吻有一点冷淡,“你别说话了。”

  哦。

  喻闻乖乖闭嘴。

  谢鹤语径直进了厨房,喻闻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看着自己的五指袜发呆。

  他翘起一只大脚趾,又放下,又翘起,又放下。

  玩了几轮,觉得乏味,谢鹤语依旧在厨房忙活,一句话都不跟他搭。

  谢老师平时话也少,但不会像今天这样。

  沉默。

  带着冷战意味的沉默。

  谢鹤语进门第一时间开了空调,热度缓慢攀升,室内干燥而暖和,喻闻摸摸脸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烧的,滚烫。

  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喻闻小心翼翼看看厨房,犹豫了下,自己拨开塑料袋,找出电子体温计,对准额头滴了一下。

  屏幕变成危险的红色。

  “37.8?”清冽的嗓音忽然响在头顶,喻闻手一哆嗦,体温计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他仰着脸,“谢老师。”

  谢鹤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乌黑凌厉的眉忽的拧了一下。

  他伸出手,手背碰了下他的脸颊,一触即离。

  “这么烫……”

  手背冰冰凉凉的,喻闻不自觉歪了下脸,不等他凑上去蹭,谢鹤语已经收回手,正在翻塑料袋里的药品。

  喻闻直勾勾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得吃退烧药,这一周可能会嗓子疼,记得喝止咳糖浆……”

  “……哦。”

  喻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胶囊,掰开一粒就往嘴里送。

  谢鹤语拽住了他的手腕,“……干什么?”

  喻闻:“吃药啊。”

  “你吃早饭了?”

  “……”

  见他沉默,谢鹤语了然地点点头,把手中的碗搁到茶几上,里面是两个剥了壳的煮鸡蛋,还有一个小小的银丝卷。

  “不能空腹吃药。把这些吃了,垫垫肚子,可能会噎,这有豆浆。”

  谢鹤语替他插好豆浆吸管,又起身进了厨房。

  炉子开着,不知在煮什么,喻闻听到了声音。

  他慢吞吞吃完银丝卷,谢鹤语正端着泡好的冲剂从厨房出来,另只手还端着一个空杯子。

  喻闻觉得他应该消气了,吸吸鼻子,壮着胆子跟他搭话,“厨房在煮什么?”

  “牛奶。”

  喻闻:“有微波炉。”

  谢鹤语:“要做姜撞奶。”

  喻闻立刻明白这是给谁吃的,抗拒道:“我不吃姜。”

  谢鹤语把冲剂液体在两个杯子间倒来倒去,快速降温,闻言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本来想做姜汤。”

  喻闻:“……”

  姜汤味道更烈,言下之意,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温度适宜的冲剂递到喻闻面前,他却不接,谢鹤语垂眸掠一眼他的神色,淡声道:“冰箱里没有别的食材,我做好给你备着,不想吃也没关系。”

  喻闻还是不吭声。

  “……等会儿给你做别的。”

  语气不见软化,但谢鹤语显然拿他没辙,明明是冷淡的口吻,喻闻却听出点纵容的意味。

  藏在衣袖里手指悄悄蜷缩了一下。

  话说到这份上,喻闻也不好再闹别扭,接过感冒冲剂一饮而尽,就着半杯豆浆,把退烧药喝了。

  喝完药,他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肩上披着厚毯子,往那儿一蹲像个小蘑菇。

  小蘑菇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生姜刺鼻的味道飘出来,充斥着整间公寓。

  喻闻嫌弃地耸耸鼻子,催眠自己这是垃圾不是食物等会儿谢老师就会把它倒掉……一面从电视上找到《山间小院》,把进度条拉到昨晚没看完的地方,继续追综艺。

  谢鹤语做完姜撞奶,没有端出来,随手放在流理台上。

  他擦净手,准备出门去菜市场买点食材,沙发上那只小蘑菇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他一出来,那双黑眼珠就跟被磁铁吸在了他身上似的,滴溜溜跟着转。

  谢鹤语手按在门把上,实在没法忽略这道过分强烈的目光。

  他转过身,“有想吃的?”

  喻闻这才回神,眨了眨眼,像是把魂儿也眨了回来。

  “你今天有课吗?”他问。

  谢鹤语:“没有,怎么?”

  “没事。”喻闻摇摇头,说话虎头蛇尾,语焉不详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去吧。”

  他用自认为很有礼貌的口吻跟这位在自己生病时照顾了自己一早上的同事告别。

  门“咔哒”轻轻关上。

  谢鹤语临走前让他去床上睡,别睡沙发,容易着凉。

  喻闻摆弄着遥控器,心说你都走了,还管得着我?

  他才不想睡。

  他就要坐沙发。

  拿过手机看了看日期——星期六,谢鹤语应该没课。

  可能是有其他的事吧。

  喻闻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看着看着,总觉得病了的脑子格外迟钝,节目里那些行云流水的推理在此刻看来就像云雾一样虚浮得不可捉摸。

  看来今天很笨,不适合思考。他这样想。

  -

  电视已经播到他和宋成磊采菌子的场景。

  “小喻,你鞋沾上泥了。”

  “没事。”

  “白鞋脏了多难洗啊,你擦一下。我女儿也跟你一样,每次回家鞋子都弄得特别脏,她还尤其喜欢白鞋子,把我和他妈愁得够呛。”

  喻闻只得蹲下去擦鞋,愁眉苦脸的,“早知道就不穿白鞋子了,真愁人……”

  在这之前,节目组放了跟随pd与他在车上的对话,他那句“希望席老师今天别偷我积分”令很多观众看到了胜利的契机,但多数观众只当他是误打误撞蒙对的,并没有寄予太大希望。

  跟昨晚不同,今天的弹幕多了很多“剧透党”,都是一刷完了来二刷三刷的。

  「果然是新手保护期,这也能蒙对hhh」

  「老师相信你的直觉!席宿就是坏人!」

  「有没有可能靠这位帅哥的好运逆转局势……」

  「奉劝大家别猜了,直接往后看吧。」

  「别低估我们小喻啊,混蛋!(热血漫语气)」

  「准备好大吃一惊吧。」

  宋成磊去上洗手间,喻闻坐在台阶上发呆。

  他一开口:“宋老师刚刚偷了我多少分?”

  他望着镜头,或许是在问跟随pd,没能从跟随pd口中得到答案,他掐着手指头自己算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八,还是九?最后那一次我假装擦了,实际没擦,那一次应该不算,所以差不多是八,对吧?”

  「很喜欢娱乐圈的一句话:啊?」

  「???」

  「我看漏了?他怎么知道的?」

  「莫非今天是碟中碟中谍?卧底之上还有卧底?」

  「吓我一跳。」

  「总不可能是上帝视角吧,刚刚那一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哈哈哈哈……」

  跟随pd问:喻老师为什么觉得,宋老师也是‘偷金者’?

  喻闻撑着下巴思索。

  这里开始,是高光时刻。

  始终没有出现的、喻闻在车上的前采部分终于放了出来,从早上席宿那句“不能仅仅是肢体接触没有约束条件”,掠回到前一晚他在车上提议规则,那句原话“通过肢体触碰固定部位窃取积分,触碰同组成员积分翻倍”在短短两三个瞬息在他脑海中被拆解重组,剖析漏洞,以节目组的思维,寻找可能存在的陷阱。

  随后席宿大庭广众下动手,喻闻也是第一时间发觉异常。一个简单的概括,把席宿的行动公式推演了出来。

  拥有了卧底的行动公式,再通过之前分析出来的陷阱,确定行动公式中的定值和变量,最后得出完整的、初版行动公式。

  整套逻辑被剪辑成一分二十秒左右的灰色回忆,几乎像思维导图一样清晰,随后节目组坏心眼地把喻闻在此时间线前的一句自言自语放了出来:“不会今天只有我一个好人吧……”

  三名卧底在他闲聊般的推理下无所遁形,一一掉马,底下配字:

  ‘偷金者’暴露!

  旁边有个小小的括号(3/3)。

  至此,卧底全部暴露,一个不剩,一网打尽。

  这段片段的弹幕只有少量「……」,相比前面的热闹情形,安静得可怕。

  「……」

  「……」

  「哈?」

  「他在说什么?我在听什么?」

  「不是哥们,你柯南啊。」

  「我真起鸡皮疙瘩了……」

  「我靠,这个思维逻辑能力,这个观察力——」

  「我尼玛……」

  「你等会儿,等我跪下,这段我得跪着听。」

  「这波,这波他在大气层。」

  「我这期不是上帝视角吗(迷茫)(无措)(发疯)(跑来跑去)」

  「都让让!真上帝来咯!」

  弹幕七嘴八舌地发了会儿疯,一时间都顾不上弹幕礼仪,脏话频出,过了一阵才算好些。

  这样混乱的气氛持续到宋成磊玩笑般问出:“你不会是‘偷金者’吧?刚刚没偷到积分所以蔫了?”

  喻闻颇为震惊地看他一眼,那瞬间眸中的情绪五彩斑斓,夹杂着痛心憋屈和不敢置信。

  宋成磊敛了表情,谨慎问他:“你知道谁是卧底吗?”

  喻闻面无表情,摇摇头。

  宋成磊:“我怀疑席宿。”

  喻闻:“……嗯。”

  「《我怀疑席宿》《嗯》」

  「草哈哈哈哈。」

  「出现了!名场面!」

  「席宿:我请问呢?」

  「服了,我现在没法直视宋老师……」

  「我一想到他演的这么认真但对面早就全都知道了就想笑。」

  「之前还让宋老师照顾新人,现在这位新人放宋老师一马吧,他毕竟年纪大了。」

  「只有我好奇接下来他要怎么玩吗?」

  「虽然猜得一个不错,但他的思路要说服楚楚和灵韵还是有点难,那两个是不动脑子的,容易被任何人拐歪。」

  「好人阵营总共也只有三票,抱团也没法决定结果。」

  「现在幸好的是,卧底阵营和好人阵营都搞不清彼此身份。」

  「现在最好的策略好像是以不变应万变?」

  「赞同楼上,先赚积分,只要晚上能把三名卧底全投出去,被偷的积分就保住了。」

  「我记得每期赢了都有个神秘大礼包。」

  「嗯,这期难玩,希望节目组大方点。」

  ……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微妙的预感,感觉我们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