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地一声, 门被打开。
池衡一只手放在门柄上，单手拎着厚厚一沓剧本，“什么词不会？”
“你对我告白那段。”俞则临说, “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池衡印象里，那段俞则临只有眼神戏。连台词都没背几个。眼神戏都拿不好，有愧影帝的称号。
他侧了侧身，“进来吧。”
大晚上对词, 若非酒店安保好, 他们这会就被怕到热搜上去了。池衡不以为意地想, 俞则临真能卖啊。
他对比俞则临的业务水平, 还是稍微逊色了点。
俞则临熟门熟路，闭着眼都能走到沙发上。大概是今天对词需要严谨点的原因，俞则临放弃了一来即坐的沙发，坐在窗户旁边。夜色下, 俞则临的侧脸俊朗非凡。
“你坐对面。”池衡开口道。
俞则临不解, 起身换了位置：“这个位置有问题？”
池衡面不改色地坐在俞则临原先的位置上，说：“这个位置衬得我帅。”
俞则临失笑，嗯了声：“你帅。”
池衡开了房间外围的小灯，没有大灯那样刺眼——最重要的是，大灯照射下，他需要清晰地看着俞则临。同他说难以启齿的话。
俞则临没有对灯光产生不满，二人安静地翻着剧本, 池衡问他：“哪段不理解？”
闻言, 俞则临抬头看他一眼。
俞则临将剧本放在桌上, 朝池衡那推了推, 他曲指点在某处，缓声道：“这段。”
池衡望去。
俞则临指的地方, 是张淮对陈霄的告白。
原文中，陈霄的侧面活动是：他提起心，目光移在张淮泛红的耳朵上，怀揣不安地听着，似有预感，又不敢深想。
“有什么问题？”池衡说，“演不出不安感？”
“不是。”俞则临道，“我刚才想了一下你对我表白的场景，发现水也可能没被人告白过。”
“？”
俞则临这属于大胆开麦了，怎么还揣测起作者的思想？
“那段台词之前，张淮和陈霄处于暧昧阶段。”俞则临看着池衡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觉得不是不安，是持续性心动。”
池衡似懂非懂。
俞则临深入解释，指节叩在上一段：“从张淮的这句我有话对你说开始，陈霄就猜到他的单箭头很有可能变成双箭头。再加上...”
俞则临的指节往下移，池衡望去——
原文：【张淮说话时带着气喘，明明没有剧烈运动，他的脸颊染上绯色，手紧张地握成虚拳...】
“这段。”俞则临言简意亥，“很明显的告白。”
池衡上半身往前趴，继续听他说：“所以。”
声音戛然而止。
池衡抬眸，见俞则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我想象不到这样的情绪。”
“你能帮帮我吗？池衡。”
池衡怔松地盯着俞则临的唇，一张一闭。池衡不由自主想起那次的吻。
他原以为，那天早已被自己遗忘。
他见过很多人接吻。在平海的时候，驰戍甚至在他面前和小情人唇舌交战。
那天的吻很平常，池衡甚至不能确定那算不算吻。
或许只是贴了一下。
“池衡，你脸红了。”
池衡越想越乱，直到俞则临出声提醒，他才惊觉自己不太对劲。
池衡慌乱道：“什么？你继续。”
“我说完了。”俞则临带着笑意，“池衡，你还没回答我。”
俞则临叫他名字时格外轻，和谈闻他们全然不同。
很...
池衡拉回神，不愿让自己往那方面想，他一定是这两天和谈闻他们待久了。都怪谈闻，昨天泡茶泡得好好的，非要接一电话，和那电话里的人亲近得很，就连驰戍也打趣自己和情人从不这样。第一次经历比较正常恋爱的朋友，池衡有点缓不过劲来。
“你刚才说什么？”池衡道，“我走神了。”
“我说，你能陪我模拟告白的场景吗？”
池衡抿抿唇：“可以，怎么模仿？”
“把明天的告白提前。”俞则临说，“我们开始吧。”
池衡垂下眼皮，看了会剧本，刚才的旖旎荡然无存。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俞则临：“你要我现在跟你表白？”
“是模拟。”俞则临敲重点。
池衡无语：“有什么区别吗？”
“大概，不是真的？”
“废话。”池衡说，“我怎么可能真的跟你告白。”
俞则临张唇，轻轻“啊”了声，遗憾道：“好可惜。”
“……”
池衡简单准备了下——他先是开了瓶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打了打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克制地掐着指腹。咳嗽一声。
“来吧。”视死如归。
俞则临闷笑一声。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池衡保持好状态，念词也不磕巴了。他把剧本放到一边，“我试着背一下。”他对俞则临说，得到一个嗯，池衡开始了。
他先是对上俞则临的眼睛，手搭在桌上，轻声开口：“陈霄。”
好奇怪。
分明这三个月都这么喊过来，怎么这次这么奇怪。
池衡压下心里的不适，“我有话对你说。”
俞则临滚了滚喉结，神情晦涩。
池衡缓声说：“我喜欢你。”
话毕，他垂下眼：“意识到这段感情，我其实有点害怕，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因为我们相同的性别，让我感到恐慌。”
池衡说话很轻，很低。
他入戏了，却没注意到俞则临眼底摁不下的情愫。
“现在，我没那么怕了。我想我可以面对。陈霄，你是喜欢我的吧？”
“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池衡声音没那么紧张了，他放松地抬起眼皮，继续看着俞则临，“你肯定喜欢我。”
俞则临的目光恰到好处地闪躲，没有让池衡发现不对。
“我们谈恋爱吧，好吗？”池衡说，“陈霄，我想和你谈恋爱。你可以跟我谈恋爱吗？”
俞则临沉默了很久。
久到池衡以为他已经走神，想要出声提醒时，俞则临才开口。
“想的。”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池衡愣了下，逮着尾巴般道：“俞则临，你居然没背台词。”
下一段，陈霄分明是讲述他的暗恋经历，然后张淮喜出望外，对他说：“陈霄，我们在一起吧。”
什么想的。
分明是错的。
“俞影帝啊俞影帝，你台词背的还不如我呢。”
俞则临牵强地说，“刚才忘词了，再来一次？”
“我可不来。”池衡说，“就从我问你开始，那段词我已经掌握了，感谢了啊，我本来对这段也不熟的。”
俞则临点头，“那就够了。”
“什么够了？你要耍赖啊？”
池衡刚才肯说词，那完全是因为两点——
1，他现在是饰演者，所以没什么好尴尬的。
2，等会俞则临也得跟他讲述暗恋，那可比告白难说多了。
俞则临要耍赖，他不同意。
“不行，肯定不行。”池衡坐不住了，强调道：“你必须说，你就得说。俞则临，你别玩不起。”
俞则临无奈：“好，我说。”
池衡勾起唇，坐好了：“开始吧。”
俞则临开口：“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和你说。”
池衡歪歪头，发现俞则临少说了两个字，分明是先唤了张淮的名字，才说秘密。
怎么回事，业务水平不熟练啊。
“现在我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池衡业务水平达标，立即接话：“愿意的，你说。”
俞则临吸气，“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久很多年。”
池衡微微诧愕：“你说什么？”
“从高中开始。”俞则临看似有条不紊，心里罕见的有些慌乱：“高中第一次注意到你，我就被你吸引。”
“后来意识到喜欢你后，虽然你不曾注意我，我却只敢偷看你。为我自己不能喜欢你而感到恐慌。”
池衡心中一颤。
台词没有后半句。
“以前不敢说喜欢你，不是因为害怕，是我还没资格。”
那一年。
俞则临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在打工，鲜少睡觉的时间里，他有一半时间都用来想池衡。
因为其他时候不能像，只要他一走神就会被管事的扣钱。
他不敢奢望池衡。于是读书和赚钱，成了17岁那年最重要的事情。
后来，他上了大学。
大一的时候，俞则临打听到池衡考上了一个不算好的大学。俞则临代入了吊儿郎当两年拼命学习的视角，发现这个学校也还不错。
他没有钱，靠着打零工和学校的资助金生活。偶尔想到池衡，就悄悄买一张去岩城的机票。
岩城的机票很贵，一张一千二百块钱，贵得俞则临一年下来，只能负担三次。”
俞则临进不去学校，只能在学校门口几家店徘徊。他的运气不太好，从未遇见过池衡。
某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池衡，觉得惋惜。
可让他回到高中时期，他一样会这么做。
俞则临想了却一个心愿，就当他和池衡在一起过。
那天晚上，凌晨四点。俞则临开了床上的小夜灯。拿出他在二手平台淘的旧笔记本。
俞则临给自己取名为水也。
他将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意写成小说，发表在恒星平台。
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
免费小说出了版，他获得一笔资金。
俞则临搬出宿舍，开了网店，开始卖起零食，零件。
着手起股票。
后来，他得知池衡有往影视方面走的心。动了心。
他想，就算不能在一起，距离近一点也不错。
俞则临便进修了两年，他目光放的长远，选择的第一部 电影火了。
多个公司想招揽他，俞则临都拒绝了。他想自己做老板，不愿局限他人。
两年后，酸橙公司正式成立。
他和池衡依旧不曾相见。
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这道界线很深，很远。
俞则临无法跨过这道鸿沟。
奇迹在两年后发生。
《越线》成为恒星2020年最受读者喜爱Top1，蝉联五年在热度榜上不下，被导演组看中。
当导演组一方联系作者水也想要买下版权时，俞则临没有表态。
他不想自己的角色被他人演绎。
直到对方说：【老师，我们很喜欢这部小说，也能向您保证不会魔改，乱选角色。如果您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推荐给我们。请老师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呈现一个好结局。】
俞则临沉思许久，动了动手指。
他说：【池衡可以。】
导演组人员喜出望外，表示一定会争取池衡。俞则临说：【只能是池衡。】
在对方交涉后，俞则临才同意下来。
他第一时间争取了陈霄的角色，《越线》剧组没想到当红影帝会选择出演耽美剧，忙不迭应下。
读者说，《越线》如此写实，一定是在现实中发生的故事。
任谁也想不到，水也是俞则临的笔名。
这场双向奔赴的暗恋在现实中是无人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