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聆因为一直在咳嗽,所以连着打了一周的吊针,炎症消了下去,嗓子也慢慢恢复好了。

  正好周日这天周逾白和梁送青都休息,盛如珩就约着他们一起吃饭,定了“一品山珍”的包厢,圆桌四个人坐,位置宽敞得很。

  盛如珩看周逾白和梁送青坐得亲近,也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裴聆这边靠了一些。

  “对了,如珩让我给你带了瓶秋梨膏。”周逾白落座以后就想起了盛如珩托他的事,“我妈妈是退休的中医,自己熬的,放冰箱里能放1个月左右。”

  裴聆闻言有些意外,然后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伸手把秋梨膏接过来,放在他手侧边:“你这几天晚上不是还在咳么,又是做配音工作的,这个挺适合你平时喝。”

  裴聆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前几天盛如珩才送了他几盒糕点,今天又给他送秋梨膏……裴聆恍惚都有种自己是生了一场什么重病的错觉,他哪里值得人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

  “没事。”周逾白笑道,“我妈几乎每年都熬,这种纯手工的保质期都短,我也只能拿来送人,这算他的那份儿,你安心收着。”

  裴聆不好再拒绝了,朝他笑了一下:“谢谢。”

  闲聊了几句,服务生把油鸡枞凉拌豆腐、牡丹牛肉、百合炒虾球、松茸金耳刺身、鲜香的佛跳墙、热气腾腾的菌菇排骨汤和清蒸鲈鱼等菜品一一端了上来,退出去关好门,包厢里瞬间弥漫开了一股鲜美的食物香气。

  周逾白先给梁送青盛了碗菌菇汤,梁送青朝他伸手,他就很默契地抽了纸巾递过去,两个人明明没什么语言上的沟通,但就是梁送青抬抬眼,周逾白都知道要给他夹什么菜。

  盛如珩和他们俩吃饭的次数多了,见怪不怪,裴聆倒是看得有些愣,还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盛如珩看他发愣,拿过他的碗,盛了一碗汤汁浓稠的佛跳墙,旁边的小碟子夹两颗清口的陈皮乌梅,贴心地放到他眼前。

  裴聆抬眼,和他的视线撞上。

  盛如珩笑了一下:“看他俩能看饱吗?”

  “谢谢。”裴聆反应过来,握着筷子从碗里夹了一颗海参吃。

  周逾白看着,朝盛如珩轻挑了一下眉头。

  当年只敢踩着学校广播结束的时间点跑上五楼,蓄谋一场偶遇的人,现在能给人盛汤夹菜,也是很有进步了。

  不过盛如珩也没有多夹,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裴聆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只能留意着——看他除了佛跳墙,自己多夹了几筷子牛肉,吃了不少松茸金耳刺身,油鸡枞和豆腐好像也挺喜欢吃,鲈鱼几乎没怎么碰,心想,裴聆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吃鱼的。

  盛如珩想着,也就问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鱼?”

  梁送青刚夹了一筷子鲈鱼喂进嘴里,鱼肉入口鲜美爽滑,他的目光随之看向了裴聆。

  “嗯,不太喜欢。”裴聆说,“小时候跟外婆去菜市场,看到卖鱼的大叔手臂上长着像鱼鳞一样的东西。我外婆说,那是因为鱼吃多了得的病,我一直深信不疑。”

  后来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他看到鱼就觉得心理有点障碍感,所以还是不喜欢。

  “那应该是鱼鳞痣,在临床上叫寻常疣。”梁送青咽下嘴里的鱼肉,端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那是杀鱼的人鱼鳞在身上没洗干净,然后和肉长在一起了,我曾经也深信不疑。”

  直到他学了医。

  裴聆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的画面,夹菜的手一顿,突然觉得在吃饭的时候和医生聊天,都是一种……对友情的考验。

  “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说?”盛如珩不理解。

  “不知道。”梁送青说,“可能他们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是这么跟他们解释的吧。”

  就像熊外婆的故事一样,不拿来逗逗小孩,好像孩子的童年都不完整。

  周逾白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听的都是吃鱼会变聪明。”

  “那你多吃点。”梁送青给他夹了一块鱼肉,鱼肚子上最软的一块。

  盛如珩:“……”

  聊天就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若无旁人地秀恩爱,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在桌上有些多余。

  他偏过头找裴聆讲话:“除了鱼,你还有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裴聆想了想,慢慢道:“苦瓜、竹笋,还有内脏和不常见的肉类,像蛇肉、黄鳝、泥鳅、甲鱼、虫子一类的都不吃。”

  盛如珩用心记下,给他碗里添了汤,又顺着话题问:“喜欢吃什么?”

  “除了不吃的东西,其他食物都差不多。”裴聆脑子里冒出了好多食物的名字,“做得好吃,就会喜欢吃。”

  认真回想起来,这两个多月他都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最近和盛如珩在一起,倒是饮食规律了起来,而今天这顿饭,久违地让他感受到了美食带来的幸福感。

  吃完饭从“一品山珍”出来,周逾白看向走在后面的盛如珩和裴聆:“我们要去看电影,你俩有什么安排?”

  盛如珩就顺着话问裴聆:“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昨天约吃饭的时候他就想了下午的安排,正好有部电影前两天新上映,票房口碑都挺好,而且约看电影也不会出错。

  盛如珩电影票都买好了,但怕裴聆拒绝,昨晚就跟周逾白提前通了气,让他吃完饭再提一起去看电影,这样显得不是特意安排,被拒绝也不尴尬。

  裴聆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只是问:“什么电影?”

  “叫《在蝉声里》,爱情悬疑题材。”周逾白朝盛如珩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补了一句,“一起吧,我看很多人都在推,应该很好看。”

  裴聆想起这两天刷朋友圈,是看到有人在推这部剧,不过他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看到也只是点了个赞,并没有想去看的想法。

  但此刻心情不同,食物带来的幸福感、正常社交的鲜活感都让他有些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家,所以他拿出了手机:“我来买票吧。”

  “我和送青昨晚就订好票了,还是我来看吧。”周逾白说,“看看同一场有没有空座。”

  那必然是有的,不仅有,还是VIP厅,还不是同一排。

  做戏就要做全套,周逾白拿手机点了几下,问:“第7排可以吗?我和送青是第6排,后面一排刚好有两个位置。”

  “可以。”裴聆问,“几点场?”

  “2点。”周逾白又点了几下屏幕,然后才把手机收了起来,“就在万象锦绣那边,现在过去差不多。”

  到电影院取票大厅,周逾白去取票,取票码昨晚盛如珩就发给他了,昨晚他跟梁送青说这事的时候还觉得好笑。

  高中那会儿他就觉得他是要帮盛如珩追裴聆的,只可惜主帅太怂,他这个军师也没有发光发热的机会。现在盛如珩想追裴聆,军师还得是他。

  两张票递到盛如珩手里,盛如珩低声说了句:“谢了。”

  周逾白低笑:“你加油。”

  这部电影确实很火,放映厅里满座,盛如珩听到好多人在讨论剧情。他也跟裴聆说话:“你平常会看很多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吗?”

  “嗯。”裴聆说,“看得多,也经常会截一些片段出来做配音练习。”

  “就算是工作需要,也会有自己的偏好吧。”盛如珩问他,“喜欢看什么题材多一点?”

  裴聆其实对题材并不怎么挑,他比较挑剧情和台词,一定要说一个偏好的话,他想了想,说:“同性题材。”

  世人都追求认同感,他也不例外。

  他也会向往真诚又炙热的爱情,想要至死不渝的浪漫,不过那些好像都只存在于影视、文学作品里,不存在于他身上。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场。

  盛如珩便没有再往下聊了,只是目光落在裴聆身上,他们隔得很近,而放映厅此刻很暗,只从大荧幕上透出几分暗淡的光,落在裴聆的脸上。

  无人察觉他那颗心在黑暗里的怦然心动。

  盛如珩出身Z市服装市场龙头的盛家,到如今的年岁,见过不少扯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幌子声色犬马的人;见过追名逐利的、或者是意图皮相的人;也见过真诚的喜欢。

  唯独只见过一个裴聆。

  嗓音干净温柔,眼神清澈透亮。

  所以那些喜欢他的人心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不喜欢,他也不想因为感动、寂寞或者是一时兴起而和人试一试。

  周逾白说的是对的。

  他根本没有放下过裴聆,心里还是喜欢。

  而且他们不再是当年的远远一眼,就在心里拔地而起一座海市蜃楼了。这些日的相处,盛如珩见到的是一个真实的、鲜活的裴聆,还是喜欢。

  裴聆是真的长得很合他的意,眉毛修长俊俏,一双眸子像是盛在清水里的琥珀,清澈透亮,带着一种时光沉淀后独有的神采。

  初见时叫他一见钟情,时隔经年再见,更让他觉得心动。

  裴聆骨子里的教养很好,但平日里看人神色总是淡淡的,性子内敛,相处时就会让人觉得表象下的温和有礼里,藏着的都是疏离,性格上的矛盾感很强。

  盛如珩知道,这种矛盾感是因为裴聆心里围墙高筑,墙外的人只能看到他的疏离冷情,墙内的人才能得见内心的柔软。

  他想走进去。

  想要裴聆,也满心的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