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是谁把奏折扫到地上的, 最后也是谁弯腰把奏折捡起来的,甚至连处理奏折的人也变成了蔺阡忍。

  至于年听雨......

  他沐浴过后端着一碗甜羹,舒舒服服的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悠闲的看着蔺阡忍在那里闷头处理奏折,时不时还会拿起一本批阅完的奏折看上几眼, 发表几句反对的意见。

  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陪着蔺阡忍一起处理奏折的贴心人, 活像个监工。

  奏折本来就多,再加上年听雨在旁边倒了不少乱, 蔺阡忍一直处理到夜深人静之际, 才将手中的笔放下。

  他偏头看了一眼年听雨,发现那人早就趴在折子堆里睡着了。

  蔺阡忍看的一阵牙根发痒,只想把这没心肝的人作弄醒,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反而长叹一口气将人抱回了寝宫。

  主殿的寝宫被蔺文冶霸占了,所以蔺阡忍将年听雨带去了偏殿的寝宫。

  将人平躺着放到床上以后, 蔺阡忍才发现年听雨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本奏折。

  他试图将奏折抽出来, 年听雨却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盯着帐顶发了一瞬的呆, 年听雨才看向蔺阡忍,用半梦半醒的声音问:“奏折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蔺阡忍应完坐在了床边,问:“怎么还带回来一本, 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叫你这么宝贝?”

  年听雨没说话, 只是将奏折递给蔺阡忍,叫他自己看。

  一打开奏折,蔺阡忍就陷入了沉默。

  这本奏折是张守正在今日呈上来的, 里面的内容是为苏海成求情的!

  奏折上的意思大致如下。

  由于目前并没有找到苏海成毒害蔺文冶的实质性证据, 张守正便觉得苏海成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而苏海成当时虽然辱骂了华荣昭,却也是情急所致, 所以他希望年听雨可以三思,念及苏海成为大乾安定做出的贡献,对苏海成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这样一分奏折怪不得年听雨要把它带回来,他当时处理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好颜色。

  不过张守正递交这样一份奏折也情有可原,那一晚太过于混乱,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年听雨是那个下毒之人,所以苏海成在年战西之后站出来搬弄是非,倒显得合情合理了。

  那么从张守正的角度出发看待这件事,苏海成确实罪不至死,甚至觉得他对大乾是一片赤诚之心,若非华荣昭以身份压人、言语之间又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苏海成和至于失了理智破口大骂。

  甚至在不少人看来,苏海成当时那般激动可能是寒了心——想他兢兢业业为大乾付出这么多,在证据确凿的时候站出来欲带走“罪魁祸首”,最终却还要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

  而一向铁面无私的张守正,在年听雨一回来就呈上这样一份奏折,想必他心里也有了几分这个念头。

  念头起归起,蔺阡忍却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十分清楚苏海成当时破口大骂并不是因为寒心,而是计划落空后的恼怒以及即将下狱的不甘。

  所以说,苏海成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只能死,也必须死。

  虽说蔺阡忍心中敲定了主意,但他还是想听听年听雨的想法。

  “这件事你怎么看?”蔺阡忍问。

  年听雨坐起来,拿过蔺阡忍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油灯的火苗上。

  火苗虽小,但威力却不小,眨眼间便吞噬了折子。

  在火即将烧到手指那一刻,年听雨轻轻一松,折子便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年听雨打了个哈欠,吹灭了油灯。

  在无尽的黑暗中,蔺阡忍终于听见了年听雨的声音。

  “这本折子我从未看见过。”年听雨重新躺了下去,睁眼望着帐顶,不轻不重的说:“很多人都说我精于算计与攻心,行事更是心狠手辣不像良善之辈。那么恭喜他们——说对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还格外讨厌那些不知死活非要往我这刀口上撞的人。他苏海成今日既然动了我护着的人,那我必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蔺阡忍无法想像年听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骇人心魄的话。

  不过,蔺阡忍并不觉得可怖,甚至有些心疼。

  他退去碍事的外衣也躺在下去,将人捞进怀里以后,他问:“你想要苏海成付出什么代价?”

  “我一手带到这么大的人差点就......”年听雨哽咽了起来,后面的话完全说不出来了,他下意识抓紧蔺阡忍胸前的衣襟,缓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声音道:“苏海成不死我难解心头之恨,所以这件事,我要他苏海成用命来尝!”

  年听雨的心也是肉长的,他自然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藏的比任何人都深罢了。

  感受到怀中的人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胸前的衣襟也湿了一大片,蔺阡忍轻轻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背脊,安慰道。

  “你只管大胆的去做,凡事都有我给你垫着。”

  ***

  宫外,济善堂。

  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回江南的乔峰焦急的在厅堂踱步。

  进来提醒好几遍的徒弟再一次道:“师傅,车夫催了,咱们动身吧,。君上既然回来了,表小姐怕是不会来了。”

  “闭嘴!”乔峰呵斥道:“莺莺不是那种不守信的孩子,你去再给那车夫点银子,叫他再等等。”

  徒弟叹了一口气,退出了厅堂,才踏出门准备叫车夫在等等,他就看见夜幕下走出来一个人。

  乔莺莺摘了宽大的帽子,问:“舅舅在哪?”

  徒弟没料到乔莺莺竟然来了,他往堂里指了一下:“师傅一直在厅堂等您。”

  “多谢。”

  乔莺莺道完谢,就轻车熟路的走进了后院的厅堂。

  一看见她,乔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舅舅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走,快跟舅舅走,这盛京城早晚得出事,万万不能再呆了。”

  乔莺莺站着没动,她将乔峰的手扒开了:“对不起舅舅,我没办法跟您一起回江南了,劳烦舅舅帮我给外公带一句‘孙女不孝’”。

  其实,这个答案乔峰早就意料到了,只是不从乔莺莺口中听到,他就是不愿意死心。

  “是因为年听雨吗?”乔峰问:“是因为他回来了,你才不愿意走的吗?”

  沉默良久,乔莺莺点了一下头:“是。”

  乔峰的呼吸有些乱了,整个人也有些失态的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既然要杀年听雨那就让他们杀,你为什么拼死拼活的非要护着他啊!甚至连蔺阡忍也要护着!大乾改朝换代便改朝换代,和我们乔家又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和你母亲都前仆后继的往这火坑里跳啊!”

  面对乔峰的质问乔莺莺无话可说,只能不断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别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乔莺莺的母亲死在乔峰怀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哥哥对不起,妹妹叫你失望了”,所以乔峰自那以后最讨厌别人面前在他说这三个字。

  乔峰再一次抓住乔莺莺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日你必须跟我回江南,我不许你在插手这里的烂事。”

  “舅舅!”乔莺莺抓住门:“我不能跟你回去!不能!”

  “除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其它不能!”乔峰强硬道:“你今日想回也得回,不想回也得回,我断不会看着你在这么胡闹了!”

  乔莺莺不愿对乔峰出手,只能死死地抓着门框。

  可她发现生起气来的舅舅也格外的恐怖,竟然就这么生生将她拽了出去,然后又将她往马车里塞。

  眼看着就要被塞进去了,乔莺莺拼死扒着马车,大声道:“舅舅!我必须留下了护着年听雨!这是我欠他的!”

  “放屁!”乔峰道:“我乔家世代行医,和他年家没有任何瓜葛,你又谈何欠与不欠!”

  “舅舅,我没有骗你!”乔莺莺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年战北当年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而死并非意外,而是我母亲在他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所以我母亲欠了年听雨一条命,我死也得护着他,替母亲还了这份债!”

  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