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福生是年听雨一手带出来的人,所以年听雨不会怀疑他的忠心。

  但何福生忽然在他面前说出这般充满“挑拨”意味的话,定然是蔺阡忍做了什么怪异之举,才引得他起了疑心。

  年听雨喝了一口小厨房刚刚送过来的甜羹,慢吞吞的问:“何出此言?”

  何福生将小太监和他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年听雨,而后皱着眉说:“此人行状怪异,奴才怀疑他是什么人派进来的刺客。”

  自打年听雨掌权以来,这皇宫就没太平过,时常有刺客混进宫女太监的行列中,想要刺杀年听雨。

  更甚者还有人混成了朝臣,公然在朝堂上行刺。

  近半年刺客更是格外的多,几乎十天半月就能抓到一个,而他们所用的手段也越发层出不穷,这叫人如何能 .不设防呢。

  年听雨自是知道何福生在担忧什么。

  甜羹喝完,年听雨将空碗递给何福生:“不必如此提防荣肆,他的身份很清白。”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清白的人了。

  何福生接过碗,一脸费解:“君上您认识这个人?”

  年听雨想了想,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又何止是认识呢。”已经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何福生这下更迷茫了。

  自打跟了年听雨,何福生就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这几年,何福生从未见过他家君上主动结识过谁,更没听他家君上提起过荣肆这么一个人。

  莫非是君上进宫前认识的人?或者是他还没跟着年听雨那会认识的?

  但看君上和那人的相处方式,也不像早就认识的样子。

  何福生百思不得其解,想破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愿意接受兰安宫再多出一位主子这件事,也愿意恭恭敬敬的面对那个叫“荣肆”的青年。

  但为了君上的安全着想,他决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将人盯紧些。

  何福生到底是年听雨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心里在想什么根本就瞒不过年听雨。

  甜羹里的糖似乎加的有些多了,年听雨忽然觉得嘴唇黏黏糊糊的,他叫宫女沾了一块湿帕子过来。

  待嘴唇舒服些,年听雨抬眸看了何福生一眼,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不许再叫小宁子盯着荣肆了,他不喜欢被人窥视。”

  “是。”

  何福生依靠本能应声。

  等侍候年听雨睡下,何福生又细细的将整件事梳理了一遍。

  可越梳理他就越搞不明白他家君上和荣肆之间的关系,也越发觉得年听雨的行事不够谨慎。

  要知道他家君上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

  当初给兰安宫重新分配宫人的时候,他家君上完全可以坐享其成,毕竟他们这一批人都是先帝亲自筛选出来了。

  可他家君上还是亲力亲为的又筛选了一遍,到了选择近身侍候的宫人之时,他家君上更是谨慎的很。

  何福生记得,他家君上当时问了他们许多的问题、又将每一个人的生平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才最终定下近身侍候的人选。

  那时还是先帝陪在他家君上身边一起挑的,见他家君上如此小心翼翼,先帝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而后道:“你未免太小心了些。”

  “臣如何能不小心呢。”年听雨蹙着眉回:“臣进宫已有一年,却迟迟没有对陛下您下毒手,而您也越发偏宠臣,臣的叔叔怕是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只想快些弄死臣才好。前几天混进兰安宫的刺客虽没查出是谁派的,但臣的直觉告诉臣,那个刺客和臣的叔叔脱不了干系。”

  当时先帝听闻这些话,便宠溺的笑了一下:“那确实该慎重一些。”

  回想起这些事,何福生简直要怀疑那个叫荣肆的青年是不是给他家君上中了什么邪门的蛊,竟然叫他家君上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

  蔺阡忍不知道何福生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前一天眼神儿还算正常,可只过了一个晚上,何福生的眼神儿就多了几分要将他整个人看穿的赤.裸。

  领着他去见礼部尚书的路上,何福生时不时就要看他几眼。

  蔺阡忍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眼神儿洗礼,他当即问:“何公公,您怎的如此看我?”

  何福生即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赔笑道:“还请公子莫怪,奴才只是有些反应迟钝罢了。”

  迟钝?

  朕看你精的很,不然怎么能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久呢。

  蔺阡忍并没有戳破何福生的假话:“不知何公公可否和我分享一下,究竟是何事能让您反应这么久。”

  “自然是公子您啊。”何福生道:“公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自先帝登天以后,君上便独守兰安宫,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扶养新帝这件事上,从未往宫里带过任何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就算是寻访民间,君上也同样洁身自好,从不与旁的人有过多的交集。而您的出现打破了这件事,奴才作为君上的近侍,又如何能不惊讶呢。”

  这话也不算假,所以何福生说起来没有丝毫的心虚。

  蔺阡忍从中抓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何公公,先帝登天以后,君上当真没有召过侍臣?”他问。

  何福生道:“自然是真的,奴才怎敢对公子巧言令色呢。”

  朕看你敢的很。

  蔺阡忍眯了一下眸子,又问:“那可有宠幸过宫女吗?”

  老祖宗都能养个琴师日日陪伴在宫中,他家君上凭什么不能养个侍臣陪在身边解闷?

  何福生顿时停住了脚步,反问:“公子,您在质疑什么?是君上只喜欢男人的事实,还是君上对先帝的忠诚。”

  忠诚吗.....

  蔺阡忍扯了一下嘴角,不怕死活的说:“君上要是真的忠诚于先帝,又怎么会有我呢,您说是吧。”

  年听雨这几年之所以不召见侍臣,怕是和“荣肆”脱不了干系。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原因,蔺纤忍还不想去深究。

  可何福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何福生黑着脸道:“荣公子,奴才昨晚的提醒您怕是全忘了,那奴才再清晰明白的提醒您一次。现在掌权的人是君上,所以还请您谨言慎行,莫要辱没君上的名声。若是再有下次,就别怪奴才以下犯上了。”

  “多谢何公公的再度提醒。”

  蔺阡忍敛着神色应下,心道:难不成年听雨当真有谋权篡位之心!

  如果年听雨当真有这样的心思,那他当年在他面前表露的乖顺有几分真呢?

  或者说,年听雨是不是在通过示弱的办法降低他的警惕心,而后又和年家人在他面前演什么决裂的戏使他彻底没了防备,最终伺机完成家族交代给他的任务呢?

  如果年听雨当真的这样盘算的,蔺阡忍只能承认年听雨的手段很高明,伪装的也很到位。

  因为他上当了。

  不过,蔺纤忍宁愿相信年听雨和真的“荣肆”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愿意相信年听雨会做谋害他的事。

  毕竟他确实挺喜欢年听雨的。

  这份情始于脸,展于欲,最终爱于人。

  可除了年听雨又有谁能够避开各种检查,悄无声息的给他下毒呢。

  蔺纤忍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

  大抵是这次的交谈非常之不愉快,后半程的路,何福生和蔺纤忍互相都没给对方好脸。

  何福生的心里想法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他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个人或将成为兰安宫第二个主子的事实,甚至不愿意再多看此人一眼。

  将人送到礼部尚书面前,传达完年听雨的意思,何福生就扭走了,没做任何的多留。

  何福生走远,李文显上上下下的打量蔺纤忍,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鄙夷。

  作为朝廷命官,在宫里总归是有些人脉的。

  昨日年听雨才把人带回兰安宫,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了。

  听闻此事,没有人不震惊。

  年听雨刚刚得势那会儿,朝廷中的某些人为了一步登天,那可真是动了不少歪心思。

  有人拼了命想把自己家中长相俊郎的公子哥塞进兰安宫,还有人则是满盛京城抓漂亮的少年进献,更甚者直接有官员亲自上阵勾引年听雨。

  作为执掌宫廷礼仪、祭祀宴会等事宜的礼部尚书,李文显自然是非常不齿这种行径。

  不过,李文显那时并未来得及上奏,年听雨便以将事情处理妥当了。

  年听雨将所有动了歪心思的人都一举清除了,任用了一大批刚刚从科考中脱颖而出的新人。

  按照年听雨当时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看,李文显自然没有上奏的必要了。

  当时他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因这件事给年听雨上奏的机会,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还是没看懂年听雨这个人。

  再一想到“侍臣”这个身份的意义,一股礼崩乐坏的冲击直冲头顶。

  李文显不屑开口:“你就是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手段、入了君上眼的侍臣?”

  李文显是个什么样的人,蔺纤忍清楚的很。

  这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他当初决定将年听雨留在身边之时,李文显就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满嘴的不合规矩不合祖法,简直念的他头都大了。

  现在想起来依旧是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越是顽固的人其实越好对付。

  只要足够真诚就好。

  蔺纤忍为自己辩解道:“李大人误会了,我和您一样都是人臣。而我得遇机会留在君上身边,也并非是想做那以色侍人之辈,满心只有为君上分忧而已。”

  李文显的神色顿时就缓和了几分,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保不齐君上有呢。”

  “……”

  这还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啊。

  年听雨和“荣肆”好像真的不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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