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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亲王一看他弟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几副玉石棋盘而已,瞧把他给心疼的,“这几副是留给咱们自己的,不拿出去,要卖的是另一盒。”

  平时也没缺他吃少他穿,怎么这么小气?

  小果亲王注意到后面还有别的盒子,打开看完里面的东西,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这才满血复活。

  就说哥哥不能傻不愣登的上赶着往外送钱。

  往外卖的版本和玉石所做的那个很像,只不过是正常的纸板所做,不知道工匠怎么弄的,摸上去手感很好,看着也不像纸,只有拿在手里才能凭重量分出真假。

  弘曕惊叹的将两种棋盘摆在一起,再一次感慨宫中工匠的手艺精湛。

  不愧是能以假乱真仿西洋钟的匠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和亲王蹲下身子,“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没有的话我就让工匠开工了。”

  小豆丁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好的不得了。”

  他现在相信他哥的人生目标是当个有用的纨绔了,一般纨绔还真没这么好的审美,这样显得他以前玩的东西都很拿不出手欸。

  这么漂亮的棋盘,叫大财主真的委屈它了。

  弘曕拿着新棋盘爱不释手,玩的欲望不大,只想把东西收藏起来,“五哥,接下来要怎么赚钱?”

  和亲王神神秘秘的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他既然花了大价钱把东西弄出来,就不会卖不出去。

  就算卖不出去,送也能送完。

  弘曕:……

  再一次怀疑傻哥哥到底能不能挣钱。

  和亲王过来只是让弟弟掌掌眼,看看他让工匠做出来的棋盘跟他们家汗阿玛教的阴间棋盘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哪里不对他回去改,改到跟阴间玩的一样为止。

  现在棋盘已经搞定,游戏规则他也了然于心,接下来就只等那些有钱人来送钱了。

  和亲王心情极好,给弟弟留两副棋盘让他玩,然后带上剩下的去九州清晏。

  小豆丁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回盒子,再把盒子束之高阁,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他没出息,这种一看就很贵的玩具还是收着吧,他想玩的时候直接画棋盘就行。

  棋盘的布局他记的非常清楚,游戏有很多版本,如果他哥真的能把东西卖出去,他还能再搞出来其他版本的大富翁。

  对不起了汗阿玛,虽然拿您当幌子不太合适,但是天大地大赚钱最大,您老人家看在国库的面子上多多海涵。

  小豆丁双手合十朝紫禁城的方向拜了拜,一脸虔诚的为自己犯下的错忏悔。

  他错了,下次还敢。

  和亲王溜达去皇帝老哥跟前转悠了一圈,留下两副棋盘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仿佛已经看到小钱钱哗啦啦进入他们兄弟三个的口袋。

  乾隆无奈摇头,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东西给他送来了却不让他放在明面上,还得等过些天才能拿出来玩,怎么,他们的东西见不得人?

  不玩就不玩,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玩乐。

  乾隆皇帝来到圆明园后深居简出,任由两个弟弟瞎折腾,他忙着步步为营整顿官场没空掺和进去。

  如今已是乾隆三年,这三年的时间他可谓是吃够了自以为是的苦,但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官绅不给他面子,也别想他能多心慈手软,笑话,他可是雍正皇帝的亲儿子,冷酷无情起来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当皇子的时候没怎么接触过朝政,继位后只能靠先帝爷留给他的辅政大臣来理政,虽然张廷玉、鄂尔泰不像圣祖爷时的鳌拜、索尼等人势大,但是干什么都得听别人的还是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继位这几年他召见了不少在外主政一方的地方官,有主管军事的提督总兵,也有主管钱粮民政的总督巡抚。

  对朝堂了解的越深,越觉得之前崇尚宽大的那个自己是个蠢材。

  他以为宽仁处世能得到朝臣乡绅的投桃报李,事实证明他身边根本不存在投桃报李,只有看他脾气好觉得他好欺负就蹬鼻子上脸。

  给他们脸了是吧?

  天气越来越热,跟来圆明园的官员们也觉得他们这位乾隆皇帝越来越难以捉摸,虽然人是笑着的,但是恍然间竟然有种先帝爷回来了的感觉。

  不,不太一样,先帝爷心情不好会表现出来,他们这位爷干什么都面上带笑,比一生气就冷脸的先帝爷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对于此等变化,张廷玉等天子近臣感触最深。

  张廷玉是三朝老臣,康熙三十九年中进士,之后就入值南书房成为天子近臣,之后三朝简在帝心,乃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臣。

  他是雍正皇帝留给当今圣上的辅政大臣,在皇帝是皇子的时候还担任他在上书房的老师,自认为对刚登基的皇帝非常了解,结果还是托大了。

  也是,这位是雍正爷的儿子,还曾在康熙爷身边养过一段时间,理政手段肯定不会差。

  即便刚登基的时候有些青涩,等他过了手忙脚乱的阶段也很快就会游刃有余。

  这才过了多久,已经开始敲打他们这些老臣了。

  圣驾出发来圆明园之前,皇帝特意召他和鄂尔泰进宫议事,说是想效仿古代“三老五更”礼,将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臣赡养在宫里来彰显他的孝悌之心。

  鄂尔泰那个憨憨以为皇上在对他们施恩,傻不愣登的回了一句,“谢主隆恩。”

  也不想想皇宫是什么地方,皇子长大了都得搬出去,是他们这些外人能住的吗?

  他们这边敢答应,皇上那边立刻就能在心里记他们个倚老卖老。

  有鄂尔泰“珠玉在前”,吓的张廷玉连夜写了篇折子历数利弊犯颜直谏,整篇看下来就一个意思,“皇上,老臣反对。”

  当臣子难,当英明皇帝的臣子更难,本朝几代帝王都有励精图治的心,当臣子的可不敢去拔老虎须。

  朝堂上皇帝和朝臣在进行看不见摸不着的拉扯,朝堂外依旧热热闹闹。

  本朝初年满汉分住,内城按位置分给旗人,汉人全部移居外城,为了不让旗人耽于享乐,戏院、茶园、妓院等场所也准许开在城外。

  刚入关那些年还能根据住在哪儿来区分满人汉人归属哪旗,几十上百年下来,哪儿繁华哪儿人多,满人有住外城的,汉人也有住内城的。

  享受是人的天性,戏院、茶园只能开在城外,他们就去城外享受,山不来就我我还不能就山?

  前门又叫正阳门,是内城的南城门,北边是内城南边是外城,好吃的好玩的都在外城,本朝初年还把东城的灯市挪到了这边,几十年下来前门大街愈发繁华。

  这边的店铺寸土寸金,能开下去的都有绝活儿。

  茶馆的常客最近多了点谈资,街上悄无声息开了家叫无名记的新店,好像一夜之间忽然出现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牌匾,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店铺已经开了好几天。

  也没见有人进去过,这店能活下去吗?

  店铺二楼,弘曕发出和路人一样的质疑,“五哥,都没有客人进来,东西能卖出去吗?”

  和亲王不着急,摇头晃脑回道,“时候未到,莫急莫急。”

  小豆丁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和亲王府有钱,折腾就折腾吧,大不了最后穷到没钱吃饭去宫里乞讨,反正丢脸的不是他。

  和亲王神神秘秘的不解释,打定主意要给小老弟一个惊喜。

  现在冷清没关系,过几天不冷清就行,他这些天宗室宴席场场不落可不是白忙活的。

  顺治爷当年不让旗人与民争利是正确的,尤其是宗室王亲,一旦他们开始大肆圈钱,民间的商贾根本扛不住。

  其实禁也禁不住,旗人和当官的不许经商,他们可以让府上的包衣奴才出面经营,前门大街几百家铺子,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旗人的影子。

  王爷贝勒们身边出现什么很快就会散出去,即便他们没有宣扬的意思,底下人为了讨好主子也会铆足了劲儿去迎合。

  最多半个月,他们这无名记就会从门可罗雀变成门庭若市,绝无继续冷清的可能。

  事实证明,和亲王的自信不是盲目自信,他的预想很快成真。

  月前坊间忽然出现一种博戏,据说是王爷贝勒们玩的,棋盘和现有的棋盘都不一样,玩法也不一样,就是名字有点俗,叫什么“大财主”。

  京城的读书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是不屑一顾,得知是王公贵族捣鼓出来的东西后更是嫌弃。

  难怪名字如此粗俗,是满人弄出来的就不奇怪了。

  这话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意思到了就行。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嫌弃游戏的名字粗俗了,因为这个游戏真的好玩,三个人有三个人的玩法,四个人有四个人的玩法,实在人少的话,两个人也不是不能玩。

  棋盘最开始出现在諴亲王允祕府上,众所周知,諴亲王爱玩,他府上出现什么稀罕的东西都不奇怪。

  諴亲王得了好东西后想炫耀,隔三差五就带上他新得的宝贝去赴宴,没过几天,和亲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副同样的棋盘,諴亲王去哪儿他去哪儿,务必让大家伙儿都看到好东西他也有。

  叔伯兄弟们本来没注意他们的好宝贝,被他们这一显摆反倒来了兴致,于是当场组了两桌开始玩。

  喝酒唠嗑是打发时间,凑到一起玩游戏也是打发时间,时人爱下棋,他们之中本身就有不少臭棋篓子,看到新玩法自然是爱不释手。

  有几位玩的起兴询问这东西哪儿买的,回头他们也去买一副玩玩,没想到问谁谁不说,非要等到他们炫耀够了才肯说宝贝是哪儿得来的。

  不是他们嘚瑟,而是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手里没有足够的闲钱最好别碰,把俸禄花光了吃不起饭他们可不负责。

  在场众人:……

  卖东西的得罪你们了?至于这么断人家财路?

  一个棋盘而已,他们有什么买不起的,就是黄金做的盘他们也买得起,凭什么这么瞧不起人?

  就买!就买!气死这俩小气鬼!

  棋盘上的内容很简单,他们想玩的话回家随便拿张纸画一下就能玩,但是玩过正版之后再玩自己胡乱画出来的仿品总感觉不对劲,甚至玩着都没有当时的感觉了。

  一定是棋盘不行。

  叔侄俩越藏着掖着,想买的人就越和他们对着干,八旗同气连枝,不信打听不出来他们是哪儿买的。

  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前门大街新开的无名记。

  所有人:……

  感觉被那俩小子摆了一道。

  不确定,再看看。

  一群宗室王亲组团去无名记店里参观,穿过门口摆放的笔墨纸砚直冲棋盘区,看到棋盘的价钱后都沉默了。

  黑,真黑。

  比同样大小的黄金还贵,他们怎么好意思定那么高的价钱的?

  一般的棋盘大概十斤左右,这些棋盘的大小和正常棋盘一样,但是重量远远比不上棋盘,这能卖两百两黄金?

  让他们看看这棋盘是不是藏了天外之石进去。

  买!

  宗室王亲们都不缺钱,平时买个花瓶折扇都能画几百上千两,遇上个几百上千两的棋盘虽说觉得贵但也不是买不起。

  反正是皇帝给他们发俸禄,花再多也不心疼。

  宗室王亲们人手一份,朝中官员看见热闹也不会干看着。

  本朝官员俸禄不高,清廉的官员没有那么多钱去玩乐,就是有钱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往外花。

  汉人官员要顾忌名声,满人官员却不用,他们家底丰厚,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前门大街多了家门庭若市的店铺,同一条街的商贾看的最真切。

  他们大清也赶潮流,但是绝大部分的情况下潮流都在南边,等京城这边跟上潮流,南边已经掀起了下一场潮流。

  不管是衣裳布料花色还是别的什么,大多都是如此。

  商人们习惯了从江南一带运新鲜物件到京城来卖,还是头一次看到京城有新鲜东西风靡千家万户而京城之外毫无知觉。

  这是什么?这是商机啊!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无名记店铺里迎来了不下二十拨想要谈合作的人。

  弘曕以为他哥定价那么高是想坑自家叔伯兄弟,顺便再把好奇进店的路人给吓跑,万万没想到等到往外卖的时候价钱还能更高。

  卖给自家亲戚的时候是两百两,对外销售直接翻一番变成四百两。

  四百两黄金,不是白银。

  还可遇不可求,放出来几副就立刻被抢走,来晚了想买都买不到。

  不是,大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小果亲王不明白,小果亲王很震撼,小果亲王想住在店里不走了。

  他想看看京城到底有多少冤大头。

  和亲王深谙饥饿营销的道理,坚信物以稀为贵,只要放出去的东西少,价格就绝对低不下来。

  京城这边只是小打小闹,重头戏在后头,等这些来京城采购的商人回到江南,到时候才是真正的赚大钱。

  弘曕恍恍惚惚,“五哥,万一他们卖不出去全部砸手里了呢?”

  和亲王笑了一声,“你当那些地方官不知道京城的情况?”

  当官的也要赶潮流,本身外放做官就不比留在京城,若是离开几年发现回来后和大家玩不到一起去那才是糟糕。

  好官清正廉明不同流合污,不管出现什么好东西,人家该不动就是不动,只要自身有本事,他不扎堆自会有人往跟前凑。

  像张廷玉,人家的清廉世人皆知,家里除了御赐之物就没几样值钱的东西,会有人因为他玩的不合群而排挤他吗?

  如果真的没人和他玩,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是张老爷子一己之力孤立了整个朝堂,而不是别人排挤他。

  当然,张廷玉三朝元老简在帝心,京官各个八百个心眼子,没人会在明面上闹的不好看,大家都是感情极好的同僚,什么排挤不排挤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他们家皇帝老哥正要召集江南各地长官回京述职,如果时间赶得巧,卖到江南后价钱还能再翻一番。

  和亲王难得搞事情,自然不会把赚钱的机会全部让给别人,京城这边他的人开铺子,江南那边也派人过去守着。

  那边水深,他没有直接让人打出无名记的牌子,只是用其他店铺来寄卖。

  如果卖的好,到时候再开铺子也来得及。

  弘曕傻傻的听他哥解释,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

  哥,你这是做局下套黑吃黑吧?

  卖的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京城这边造势造的好,就是破铜烂铁也能卖到天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打着遮掩收受贿赂呢。

  幸好他们搞事之前和皇帝老哥说过了,不然外面查到这事儿跟和亲王府有关,弹劾他的折子能把九州清晏给塞满。

  这叫什么?奉旨敛财?

  小果亲王后怕的拍拍胸口,他觉得他们兄弟三个加起来有一千五百个心眼子。

  四哥八百,五哥八百,他负一百。

  那什么,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万一将来两个哥哥闹翻了,或者皇帝老哥缺钱花了,会不会直接把和亲王府抄了来凑钱啊?

  虽然这时候和珅还没出生,但是他真的感觉老哥拿的剧本不太对。

  和亲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默默地将分成从四三三变成八一一,让皇帝老哥拿大头,他们俩只要一点点,这样抄家也抄不出多少钱,看在他们是亲兄弟的份儿上皇帝老哥肯定不会抄他们的王府。

  弘曕强调,“五哥,是抄你的王府,没有我。”

  亲兄弟明算账,这时候没有“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