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过多人策略图版游戏——大富翁吗?

  参与者分得游戏金钱,仅凭掷骰子所得来的运气及在关键点贡献交易策略,通过买地、建楼以赚取租金,在一步一步蚕食着整块版图的过程中不断地挤压对手们的生存空间,以达到最大限度的榨取他们手中的利益,直至最后一名竞争者再起不能方才算分出输赢。

  对于再一次回到警校宿舍中的晓美秋也来说,此时的他就是一名刚刚刷新在出生点的大富翁玩家,在名为“东京”的这亘古不变的场景地图中,他即将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本金和野心,化作第三方势力介入堪堪平衡的原生态环境中,去抢夺对手们的生存空间、以及资源。

  这场名为“垄断”的游戏,从一开始便表明了最后只得有一个胜利者,其余失败者均将以破产的结局收场,主打一个满脑子的你死我活,只争高低。

  带着对胜利的期许,你对游戏棋盘上的对手会有心慈手软的好意吗?

  抱着决意抛下了最后的依靠,你会对包括自己在内的道具们产生多余的感情吗?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什么也不去管了吗?”

  在双方的关系降至冰点之后,就连丘比都无法想象自己还能被晓美秋也允许坐回到他的肩膀上去,属于孵化者的经验告诉它——往往到了这一步时,它们与人类之间理应早就无法再保持亲密维系了才对,但晓美秋也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属实怪异,没有明显的排斥,也没有激烈的厌恶,金瞳的青年反而挂上了不咸不淡的微笑,摆出了一副没脾气的纵容模样。

  明明不久前还咬牙切齿的针锋相对,却在仅仅跨过了又一个世界之后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了吗?优秀的后续储备能源做好了为宇宙献身的觉悟这件事是很让丘比感到欣慰没错,可是,面对罕见的“异常”会产生额外兴趣的丘比却发现——

  “现在的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你在想什么了。”

  丘比歪了歪头:“虽然很多人类觉得你的心思捉摸不透,手段难以预测,但我们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好懂的存在,晓美秋也。因为你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只要将你的行为和逻辑捆绑在一起来看,得出解题的思路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多亏了你在前进的路上鲜少将注意力分给目标之外的景色,至少因果的叠加已经到了丰厚的后期阶段了。”

  曾这样赞誉过晓美秋也的丘比并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意思,相反,它真心的感谢晓美秋也这份简单好懂又浓烈的“执着”,正因他的努力、他的锲而不舍,它们期望中的果实才会在孕育的过程中越发芳香,现在只用安心的等待晓美秋也否认自我、陷入绝望,当他的灵魂宝石转化为悲叹之种的那一刻,那磅礴的能量会是坚持陪伴他百年之久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犒赏。

  至于晓美秋也说自己不会绝望?

  怎么可能,魔法少女的终点——只会是魔女啊。

  “在不久前还坚持自己的愿望实际上很渺小的你,如今已经完全接受了魔法少女的使命,接受了化身成宇宙中一员的结局了吗?”

  “嗯,是啊,接受了。”

  玩着自己发尾的晓美秋也笑道:“那不然呢?如果只是和几个人的命运和因果做抗争,我姑且还觉得凭自己的努力有翻盘的机会……但是要与宇宙的法则为敌,这玩笑可就开的有点大了,只凭我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吧。”

  他这番话的意思……

  “原来如此,人类是将这样的决策称为‘识时务为俊杰’的吧。”

  晓美秋也笑了两声,那调子似乎有些发冷。

  “是啊,不管是我、中田雅菜、日高萌乃、还是安藤杏梨,大家不过都是只在储备能力有上限区分的宇宙能源罐头而已,被开封之前再享受一段时间拥有自我的快乐,做为一个‘识时务为俊杰’的好罐头,这也是可以被理解的需求吧?”

  “……”

  非要说的话,丘比其实觉得这番颇有些自暴自弃意味的言论是没有问题的,对于终将融入集体的个体而言,私心与私情都是不必要存在的东西,况且晓美秋也此时身上的因果茧已经到了可以收获的阶段,在这场博弈中,显然孵化者们早已圆满的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继续拖长轮回的场次追求所谓的完美结局,实际上对本质已经算愿望破灭的晓美秋也本人而言没有任何益处,甚至追加的轮回场次会变成新一层的因果继续缠绕在他的身上,等同于为本就汁水充沛的果实再度加码,所以综合考虑来看,得到利好的一方只会是孵化者们。

  它们当然知道,对于人类而言,没有利益的驱动很难诱惑他们铤而走险去接受危险的、或是超出承受能力范围的工作和使命——

  在这个共识的前提下,晓美秋也却选择了进一步消耗自己的情绪价值、进一步压榨自己的精力和意志,在这个反向牟利的过程中他不但终将什么都得不到,同时自身的储存价值还在顺着孵化者的期望蓬勃生长,他继续行动的意义将变成彻底燃烧自己、造福全宇宙。

  这不符合自宇宙诞生以来,孵化者们对“人类”这一物种表现出来的行为与逻辑的认知;更不符合自相识以来,丘比通过漫长的时间观测后,对“晓美秋也”这个人类做下的分析。

  晓美秋也的确在按照它们的心意行动着,但——

  “但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会轻易认输的人才对吧。”

  丘比的耳朵抖了抖:“嘛,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边觉得你认清形势,接受自己的命运是明智之举;一边又觉得,是你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其本身就不符合逻辑。”

  “哈哈,别太看得起我了,丘比,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呢?”

  打开冰镇啤酒,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晓美秋也用指腹抹去了越过杯边的泡沫:“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再抱着幻想的必要了,我很累,之所以决定要坚持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罢了。你看啊,兜兜转转一百多年,我一刻没停的奔跑在拯救他人的路上,但到最后却发现……我什么都没得到啊。”

  越是强求,就越是失去;越是努力,就越是不幸。

  救不了任何人,甚至在最初许下愿望的那瞬间,他就连自己也一起害死了。

  依然在笑的晓美秋也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非常强大的‘魔法少女’了,但实际上,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人类’而已啊,丘比。”

  人类啊,是会抠抠搜搜的计较得失,幻想着自己最终能做赢家的卑劣非常的种族啊。

  人类啊,是在一片荒芜中也能抓住丝丝缕缕的生机,进而拼命扎根的贪婪的种族啊。

  人类啊……

  “是会恨人有,恨己无的……小肚鸡肠的种族啊。”

  冰啤酒顺着喉管落入了晓美秋也空空荡荡的腹腔,而后被转化为拟态所需要的魔力燃料。

  随着生理机能与心跳的接连消失,如今正活着行走在世间的感觉早已感受不到了。

  可是,指挥着这怪物皮囊仍然在动起来的晓美秋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明白——此时的他比奔跑在时间洪流中拼命努力着的任何一个自己……都更像是个人类。

  身为魔法少女,他已经完成了因果的叠加,顺应命运的指引成为了最好的罐头。

  但是身为人类,他还有最后一件必须要做的、不得不做的事情。

  所以……

  “孵化者们,既然我已经成为了你们囊中的果实,既然你们已经耐心守候了如此之久,再等等又能怎么样呢?”他笑道:“我不过是想在生命的最后再自欺欺人一次的可怜虫而已,只要验证过‘大家能笑着一起活下去的世界’并非不可能存在,只是过于无能的我已经无法亲手创造那样的未来而已了——”

  “想必在那一刻,面对触手可及却再也无力抵达的幸福彼岸,怨恨和绝望会完全的将我摧毁吧,这样的结局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没错吧?”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但我同样清醒的知道——我依然想要目睹那样的光景。

  “不是所有人类都能为了一个泡影般的未来甘愿反复承受时光的折磨的。”

  在这个话题上,比任何人都有话语权的晓美秋也闭了闭眼:“已经得到了最大好处的你们,就耐下性子来陪可怜又可笑的我走完最后这段无聊的人生吧。”

  来吧,孵化者们,来与我一起见证——

  这属于“晓美秋也”的终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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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美秋也不再过多的干涉世界的发展进程,他决定只在生死关头的重要节点出手,以确保想要实现的剧情落地。

  在闲下来的空余时间内,他会买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大快朵颐、或是穿着玩偶服将亲手扎好的气球送给路边摇摇晃晃的孩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拆掉炸弹的确只需要三分钟的时间,当掐着表将隐患随手处理掉之后,他就又会隐入人山人海,变成平凡且不起眼的过路人。

  心血来潮的话,他甚至开始与自己玩起了竞速游戏。

  “浅井公寓这个炸弹的结构如今再看已经上不得台面了。”

  亲手组装好了一个结构更复杂、且在功能上更能以假乱真的炸弹,并将其当做惊喜一并摆在了浅井公寓二十楼的晓美秋也甚至恶趣味的想着,虽然这几个炸弹都不会炸,但若是看到这种场面的萩原研二能被吓到拔腿就跑——也算是赢回票价。

  可惜的是,即使面对双倍死亡威胁的压力,萩原研二也没有选择做逃兵。

  “这不是挺不错的嘛。”

  对于这样意料之中的结果,晓美秋也倒是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是失落的情绪:“研二也是、阵平也是、景光也是……能以稳定的姿态存在于世,无论何时都坚守着自己的本心,即使面对不讲理的命运也从未迷失自我,真好,我真喜欢这样的他们啊。”

  ——不断被取代、被吞噬的只有我。

  即使沧海桑田,令人喜爱的他们仍会是令人喜爱的模样,既不被污染,也不被撼动。

  真好啊。

  “如果阵平真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和佐藤美和子结婚……”

  扬起脸的晓美秋也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云朵安静的散开、又聚起。

  ——终将会被遗忘、会被淡去身影的存在只有我。

  即使是我不在的未来,我爱着的人若是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话——

  “……嗯,其实,那样也不错。”

  曾经最害怕看到这样的场景成真的自己,如今也能带着释然的心情送上祝福了。

  丘比的尾巴扫了扫晓美秋也的耳廓:“真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嘴里听到……我一直以为人类是独占欲非常强烈的种族,而你对松田阵平的感情更是分毫不让到极端的地步了才对。你不是还想再坚持坚持的吗,这样想真的不会加速你的绝望进度吗?”

  然而,清澈非常的灵魂宝石正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丘比,晓美秋也并未因此生出任何绝望。

  “对吧,我也觉得放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由我说出口的话。”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松田阵平”愿意放手。

  但是……

  眼角似乎有些水渍的晓美秋也伸了个懒腰:“但是,我做为阵平的恋人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啊,太久远了,久远到再去回想那种被爱时的感觉已经更像是一种假设了。”

  我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而若是能以此为代价换回他的人生——

  “那还是很让人满意的结果啊,丘比。”

  目睹着卷发的青年揽着半长发的青年坐回了警车之中扬长而去,调转了面向的晓美秋也背对着他们迈开了步伐。

  在摩天轮出事之前,他有整整四年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舍弃了警方的身份后,他并不需要再去精心筹划什么卧底路线,或是再与看得见摸不着的炸弹犯勾心斗角,一身轻的他此时更像是一位肆意洒脱的旅客——

  “嗯?你想要提前与赤井秀一碰头吗?”

  瞅着桌面上的机票,丘比疑惑道:“应该是可行的,我记得在这个节点,此刻的他确实还在美国吧。”

  “不哦。”

  收拾着行礼的晓美秋也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张花哨的票据:“我是要去看美国女明星莎朗·温亚德的演出,在各种意义上都算是慕名已久了,她真火,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票诶。”

  “……中田雅菜那边的事情你也不打算管了吗。”

  “无所谓的吧,等我回来再来看看她的情况好了。”

  晓美秋也笑道:“反正——大罐头要教给小罐头的事情也只剩下了如何才能去做一个开心快乐的罐头了吧?丘比,与我相比起来,即使是中田雅菜这样的蚊子腿你也要坚持与她签约,真是非常的敬业啊。”

  “没办法,为了宇宙的延续,能量当然是多多益善。”

  “也是,毕竟在我绝望之前,对于你们来说我也只能算是贷款吧。”

  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晓美秋也却在最后关头临时改了主意,他退掉了机票、转卖了那场非常难抢的演出,选择了改签一张前往神奈川的自由行车票。

  不久后,他同丘比一起见证了中田雅菜的签约,然而,这一次的他并非是以雇佣者或是引导者的心态而旁观的,等少女将自己的灵魂握进掌心之后,他当着丘比的面——

  “恭喜签约,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点。”

  面对神色警惕的少女,晓美秋也平静道:“签约之后,你的灵魂与肉/体便会被彻底分离,灵魂宝石离开你一百米距离时你就会‘死’;而魔法少女的结局,除过战死就是拥抱绝望后变成魔女而死。这是丘比绝对不会主动告诉给你的事情,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中田雅菜,怀抱着希望本身是无罪的,只是可惜,这世界的法则比你想的要更残酷。”

  ——他将所有的真相全部无条件的告知给了对方。

  因为母亲受暴力而死亡才进而渴求力量以实现复仇及自保目的的中田雅菜虽然吃惊于暗款的无情,却也没有表现出更加激烈的反应。

  “……无所谓,”她说:“母亲离开之后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是尸体也好,是怪物也罢,我只是不想再做弱小之人受尽凌/辱罢了,不管是人类还是魔女,从今以后任何阻拦我的存在,我都会通通将他们打倒的!”

  想要拥有力量的心情在她的心中终究压过了一切顾虑。

  对于她的选择,晓美秋也自然是没有任何指指点点的欲望,他在失去了对世界进程加以密切关注的兴趣之后,已经完全不在乎同僚们是敌是友,以及她们是否有意愿会与他同行了——大家都是自顾不暇的能量包罢了,又何必强求他人施以援手呢?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

  抱着如此这般类似于惺惺相惜的心情,晓美秋也使用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作风。

  “我的能力是时空间控制,我很遗憾你母亲的命运如此,但若是你还不打算在这里化作魔女结束……那么,你要是在战斗上遇到麻烦需要帮助,可以给这个邮箱发消息、或是拨打这个电话号码,有空的话或许我会来。”

  念着那些旧时光里的情谊,晓美秋也在临别前对她说:“我这里有多余的现金,你先拿去应急好了,接下来我打算离开东京去旅行,你有落脚点吗?没有的话可以暂时去我的地方住,屋子里的东西你看着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拿去用,不用跟我打招呼。”

  “……你这人真奇怪啊。”

  虽然因自身经历的原因对成年的男性抱有初始度不算低的恶感,但那敌意却在对方慵懒柔和的嗓音下无声无息的消弭了几分,橘红色的少女显然对这样劈头盖脸的突兀好意很是不适应,她背着手,别扭的磨蹭着自己的鞋跟:“明明看着不是很想惹上麻烦的样子,怎么却这么啰嗦?而且就这样把自己的能力和重要的情报全都透露给我,就不怕我害你吗?”

  晓美秋也笑了笑,并胆大包天的摸了摸她的头。

  “我很强,所以不会害怕你对我不利,放心好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图你什么,不过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后在进行一些反省而已,别在意,这些东西……本就该好好的说明白的。”

  从一开始他就该对着这些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少女们用上更加友善的态度的,毕竟在同样背负着因果艰难前进的概念上,他们之间才是更为紧密的存在,理解与感同身受,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两道玄关。

  魔法少女们之间从来都不该是敌人。

  而该是彼此命运共同体的“伙伴”。

  “虽然很不想看到你签约,但还是欢迎你进入残酷的世界,中田雅菜。”

  几枚悲叹之种被放进了少女摊开的手心中——

  其中有一枚,雕刻着飞翼的图样。

  “既然你已经选择背负起了这样的命运,那就保持乐观的心态,努力活得久一点吧。”

  在成为宇宙的能源那种可笑的东西之前,至少短暂而绚烂的去做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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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没有了妈妈的雅菜为什么还能继续前进?

  A:因为她仍想要用这份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雅菜的愿望虽然和母亲的遭遇捆绑,但她许愿时从来不是在【为他人许愿】,而是在【为想要得到力量的自己】而许愿。就像学姐的愿望是在车祸中活下去,但愿望实现后她仍可以继续活动一样。

  虽然渴求力量的原因和目的不同,但她和安藤能成为朋友,二人一定是有着某种共鸣的。

  小秋静悄悄,你猜猜他是不是想要作妖。

  解放了偏执的念想,如今的他能够诚挚的祝福不属于自己的“松田阵平”去往幸福。

  遣散了无谓的防备,如今的他能够真挚且毫无保留的将必要之言自肺腑倾倒而出。

  亡羊补牢,为时仍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