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被割喉后还可以弥留于世多久？
——仅十几秒。
因为诸伏景光在他的怀里仅抽搐了十几秒的时间，就再也不动了。
即使心知肚明自己所做之事全是徒劳，晓美秋也还是让诸伏景光的头颅枕在自己跪着的大腿面上，他用双手去兜那片猩红又粘腻的液体，越溢越多、越溢越多。
“……”
勉力抓着他袖角的手落到了地面上，直到完全失去神采，那双微微半开的蓝眼睛中都没有生出半分的后悔或是怨憎，诸伏景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坚持对他微笑着。
“……”
在琴酒和库拉索的注视下，晓美秋也缓缓的用沾满了血液的右手合上了诸伏景光的眼睛——
下一秒，已经死去的诸伏景光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琴酒：“？”
库拉索：“？”
“真稀奇，你们两个居然也会做出这种表情。”
浑身是血的晓美秋也捡起了落在旁侧的匕首并站起了身，他胸前的金色宝石已经快要被黑色的杂质完全填没，细细密密的阵痛带着他的语气都开始变得尖锐了起来：“很难理解吗？苏格兰、不，景光即使是死了，我也不会愿意把他的尸体交给你们这件事。”
空间里的确无法装载活物，但是是尸体的话就完全没有问题，完全停滞的小空间自带了顶级效果的防腐保鲜效果，不管过去多久，“诸伏景光”都可以在这片漆黑的天外之地里保持完好的原样永远的安眠。
在情感上，晓美秋也不允许组织带回诸伏景光的尸身，无论组织想要利用死去的苏格兰杀鸡儆猴也好，还是将尸身投入所谓的人体实验也罢，他都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事。
在理智上，他可以将这一次死去的诸伏景光……的躯体带回起点，用作下一次轮回中诸伏景光的假死道具以发光发热最后一次，既然本质上是诸伏景光在自己为自己兜底，这么做应该也就不会牵扯到所谓的侮辱尸体罪吧？
想到这里，晓美秋也居然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笑了起来，他的手上沾满了从诸伏景光喉咙中涌出的血液，在这个动作下，猩红的液体自然同时涂了他半张脸。
皱着眉的库拉索忍着难得生出的头皮发麻的感觉上前了一步：“束手就擒吧，晓美秋也。现在乖乖跟我们回去并从实坦白你拥有的超自然能力的话，杀死基安蒂等人的罪责还有为你争取从宽处置的可能性。”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如果她的理解没有出错，能够在他们眼皮子下凭空大变活人的晓美秋也恐怕像是那些流行的爽文主角一样拥有一个可以储存物品的空间！这种能力对于需要藏匿并传递重要情报的组织情报组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天赐宝物，只要能控制住晓美秋也并彻底洗脑他到完全为朗姆大人所用的话……
同琴酒一样酷爱面无表情的库拉索在此刻因野心勃勃的设想而露出了些许略显得狰狞的笑意。
“……束手就擒？”
晓美秋也还在笑：“你的脑子好用也是人设的一环吗，库拉索，事到如今你究竟为什么还在妄想我愿意跟你们回组织去？”
“苏格兰是公安的老鼠，而且他已经死了。”
异瞳的冷美人平静道：“你为了所谓的爱情而不惜展开的豪赌行动已经全盘皆输了，但是不管是先生还是朗姆大人都愿意再次接纳你，即使你做出了这种等同于叛逃的决定和行动。”
“好笑，说的好像组织打算轻拿轻放这件事一样。”
“当然不可能，你是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只是晓美秋也你还不明白吗？苏格兰的死一定会被公安算在最后与他接触的你的头上，唯有组织才是你唯一的容身之所。”
为爱豪赌？叛逃组织？公安清算？唯一的容身之所？
“噗、哈哈哈哈——”
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这番劝导下，捧腹大笑的晓美秋也冲着为他这不知好歹且油盐不进的态度而同时黑下了脸的库拉索以及琴酒——
竖起了中指，比出了一个非常笔直标准的国际友好手势。
“有没有可能我其实也是公安啊，你们这些白痴！”
在两道惊怒交加到不可遏的视线中，晓美秋也转动了表盘。
……
“你说什么？你想学狙击？”
赤井秀一有些疑惑：“为什么，你有计算机技术和不错的点射能力傍身其实已经足够了，即使狙击能力短板也不是什么很致命的缺陷吧。”
甚至跟体术比起来，能开四百码的狙击成绩已经算不错了。
“只是感觉在特定的场合下，或许会狙击还是更方便一些。”
晓美秋也似乎在这个话题上不是很有耐心细聊：“给个准话，总之你教不教？你不教的话这些情报我就收起来了，反正基安蒂、科恩和飞鸟都可以教，找他们或许还是免费的。”
赤井秀一按住了那几张薄如蝉翼又重若千金的打印纸。
晓美秋也看向他的双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戏谑，好似笃定这样的发展一定会出现似的。
“我教。”
无法拒绝重量级情报的FBI王牌探员妥协道：“雇我来教学虽然需要付报酬，但在狙击能力上我比他们都要优秀的多。”
“六百码轻轻松松？”
“六百码轻轻松松。”
晓美秋也松开了手，于是赤井秀一轻轻松松的抽走了那几张纸。
在并肩一同前往训练场的路上，沉默了许久的赤井秀一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山崎，这是你第一次提出想要学狙击吗？”
这没头没尾冷不丁的插进来的一句话把晓美秋也都问的生出了一瞬的糊涂。
“嗯？算是吧。”他想了想：“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东西？”
“……没什么，是我的错觉吧。”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生出这种“晓美秋也不是第一次找自己学狙击”了的错觉？直到引导着新鲜出炉的学生架起狙击枪，赤井秀一都没有通过思考得出一个所以然的结论来，他和晓美秋也在进入组织之前从未见过面，他也从未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去给谁倾囊相授些什么，陌生的人和没做过的事究竟是怎么在潜意识里被他结合在一起的……
甚至还有更奇妙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晓美秋也提出要学狙击的意图并不单纯，这种没头没尾便怀疑别人的学习热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没有礼貌了一点，再怎么说，选择来找他帮忙提升狙击能力的晓美秋也都应该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而不是看中了他长的像什么冤种跳板吧。
这种不太礼貌的怀疑在晓美秋也化身为省心好学生时更让赤井秀一感到愧疚和不耻，既然已经收取了对方丰厚的报酬，如此努力的晓美秋也自然当得起用心的教学，就算他在教学过程中一定会有藏私，但踩着有极佳狙击能力的狙击手的脚印在雪地里前行的话，只是六百码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
“肩肘的姿势再微调一下，有时为了蹲守目标需要架枪十几至几十小时不等，姿势会影响到你的状态。”
“好。这样行吗？”
“可以了。既然你有四百码的基础，那么利用毫米刻度的瞄准镜或望远镜套公式测算距离这点你应该是会的。”赤井秀一为自己点了一根烟：“拔高狙击距离不但要做到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必须精准的考虑到风阻的问题，在开枪之前要准确判断好当下是全速风、半速风还是零速风，因为三者的计算方式是不同的。”
说实话，在室内的场馆中能开出四百码的晓美秋也进入野外实战的话，大概率是达不到这个成绩的，就像考驾照科目二的倒车入库时会有花盆、树枝和旗杆作为标点参照物从而降低了部分难度一样，射击场馆内也一定存在着可以直接上手做参考的标志物。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
“对于狙击手而言，如何在目标附近寻找可用的参照物也是非常重要且更复杂灵活的考题。”赤井秀一掸了掸烟灰，及时的点到为止了：“说这些还是太早了，狙击是精密的能力，无法一蹴而就，你先在被外界因素影响不大的场合里稳定能打六百码再说别的吧。”
速成别人靠来吃饭的技能哪儿会有那么容易？
所幸对于身份特殊的晓美秋也而言，还有勤能补拙、废寝忘食的选择。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组织的射击训练场时常彻夜的灯火通明，上到“那位先生”、下到为组织负责扫尾的底层人员们全都听闻了晓美秋也的努力，一时间，亲手提拔了黑麦威士忌跻身代号成员的山崎威士忌、以及懂得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报恩黑麦威士忌二人互帮互助、携手共进的故事感动了无数组织内的独狼，他们纷纷表示——
“有病啊这两个人，难道训练场的子弹不要钱吗？这到底算不算带薪考证还薅公司羊毛的一种啊？”
嗯……怎么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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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了两次失败的原因，晓美秋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一次的诸伏景光在身份败露后的惊惧中果断的选择了自杀，即使有赤井秀一按部就班的坦白自曝也无济于事，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因为他那一周目的行为举止疯狂的过于出线，不管是站在诸伏景光的视角、组织的视角还是公安的视角，他都是不可信任且极度不稳定的危险分子。
于是他转变了思路，在第二次的周目中竭尽全力、面面俱到的塑造了一个非常伟光正的“公安之光”，他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和事，几近完美的在与多方的周旋中维持了一个令人舒适的平衡，组织愿意重用他，公安愿意信赖他，诸伏景光愿意亲近他，就连早已与他生疏了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态度也在他们待人的偏好下出现了喜人的松动。
如果顺利救下了诸伏景光，想必在演好自己外在形象的同时顺势暴露一些可怜又脆弱的内在后，大团圆的圆满结局未必不是唾手可得的。
可惜因为在最后出现的意外而导致一切功亏一篑了，结果一旦归零，纵使过程再值得回味也没有意义；甚至若是算上他险些被彻底污浊的灵魂宝石、以及为了使其重回清澈而支出的悲叹之种的话，这看上去总体比较完美的一周目在清算后可以说是纯亏了的。
丧气话到此为止，为了尽可能的不重蹈覆辙，忍痛复盘是必须要做的步骤。
正如前面所说，刚刚失败的这一周目在过程中其实并不存在非常大的问题，化身“公安之光”去刷高各方的好感度和信任度这一思路在方向上是正确的，只不过在收束的最后，意外的扎堆出现了较为密集的突发情况——
首先，是琴酒和库拉索居然会是被因果偏袒的存在，原本这不是最致命的，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吗？但偏偏这两个人都拥有极佳的体术以及不是很科学的反射神经，不精于此道的晓美秋也在缠斗中完全落于了下风，劣势大到被死死的克制住了他超自然能力的发挥。
这时候就真的会很羡慕安藤杏梨或者中田雅菜简单粗暴且有足够战斗力的能力了，过于仰仗使用道具去战斗的他一旦落到连使用道具这个步骤都被死死限制的地步，就会举步维艰。
当然，在这个大条目下还有一些小的问题，比如守在关口阻拦代号成员的安藤杏梨到底在干什么才能放基安蒂等人顺利通过；比如琴酒一行人是如何准确的获得他和诸伏景光的撤退终点的，这个情报细节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还都是理论上可以信赖的人，按理说不该会暴露给琴酒他们才对……
但是选择原地重启的他已经无法再去得知这些真相，既然已不可追就不必过多纠结了。
最令人头疼的还是诸伏景光的心理活动问题。
在晓美秋也看来，这项因素才是导致一子错全盘皆落索的最主要的原因，和第一回 因为“过于不信任”而选择自杀不同，这一次的诸伏景光竟然是因为“过于信任”而选择的自杀。
因为过于信任他的能力，所以将他视作更应该被保留下来的火种，诸伏景光在判断了二选一结局优于全灭结局之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舍弃自己，他倒下的地方甚至距离乘上去往海对岸安全国家的船只——只有区区一公里而已！
不被信任一定没有活路，被信任了居然也能走进死局。
妈的，实在是太可笑了，每每想到这一点晓美秋也就真的很难不心生烦躁，什么公安之光，什么未来火种，他运筹帷幄的四年里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让诸伏景光活下来，结果到了最后，诸伏景光竟然抱着让他活下去的希望给自杀了——
“别太看得起我了，景光，和你们这些经过正规培训出身的卧底搜查官不同，我就算是干的再好……也不过是靠运气的野路子罢了。”
当又一次和诸伏景光讨论了“为百善而负一罪又有何妨”的话题后，晓美秋也在最后加上了之前未曾说过的话：“景光，卧底搜查官的工作还包括在绝境中寻找垂死挣扎的出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活着都比赴死更有意义。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你的身份在未来不幸暴露了，在自责和焦虑可能会连累到他人之前，你可以为了活命而狠下心不择手段吗？”
“将一切可以被利用的人或者事都利用起来……比如，既然你信任并认可我的能力，那么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境地，你就将同为公安的我推出去做替死鬼吧。”
令人失望但还算在意料之中的是，诸伏景光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
“我知道卧底之间会有踩着对方的尸骨上位的情况……”他认真道：“但是我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功绩或安危将他人拖入到危险中的，晓美，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所以类似的提议以后不要再提了。”
虽然在同一件事上，拥有着不同性格和不同思维模式的人当然会在如何处理问题上做出不同的决定，可是……
“在富足和平时期里的善良慷慨和在战乱饥荒时期里的善良慷慨虽然是同一种美好的品质，但在截然相反的环境下持有这种美好品质的人会有完全不同的下场啊。”
认可诸伏景光是个好人，但并不认可他将这种好代入进所处情景的晓美秋也唉声叹气：“赤井，如果是你在遇到了我假设的那种紧急情况后，你会怎么选？”
“我会为了活下去选择合作，赌一把可能性。”
在这周目被提前告知了飞鸟和成公安身份的赤井秀一反问道：“秋也呢？”
“咬死否认自己公安身份的同时反手将自曝身份的家伙供出去。”
躺在沙发上的晓美秋也懒懒道：“将暴露的事情打成针对自己的阴谋，无论在后续遭受到什么样的刑讯都坚持这一套说辞……啊，对了，要是能得到自证清白的机会就更好了，我可以用电脑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同时，将好心自曝的家伙彻底推到地狱里去。”
“当然啦，得不到这样的机会也没关系，反正只要坚持踩着对方的脊骨不放，即使没有被垫起来重起炉灶的可能性，最差也不过就是一起死罢了。”
赤井秀一：“……”
“怎么了赤井，那副表情。”
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赤井秀一平淡的开口：“我在认真的考虑是否还要与你继续合作下去。”
……虽然看起来他们两个只是在闲聊而已，但晓美秋也这个家伙未必不会真的这么做啊，尤其细想一下发现这套反手背刺的操作居然真的符合他的性格和行为逻辑就更吓人了，他是FBI的王牌搜查官没错，但他只想卖别人，不想被别人卖啊。
听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的晓美秋也差点在仰躺中笑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会这么对你的，放心吧，赤井老师。”他说：“那不过是站在普通的视角上会做出的选择，如果真的是我身份暴露……嗯，仔细一想，还是直接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了更保险一点。”
赤井秀一：“……”
更恐怖了好不好，而且什么叫“站在普通的视角上”会做出的选择，怎么你晓美秋也还能“站在不普通的视角上”？
对于他的疑惑，晓美秋也回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过阵子的宴会厅任务和我一起去吧，赤井。”他说：“情报、功劳和‘战利品’都归你，除了要求参与拷问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正巧，借此机会也顺便引荐我的助手给你。”
两个周目的遮遮掩掩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那么这一次干脆不破不立、逆转思维，将赤井秀一彻底拉入不普通的视角里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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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值穿了，灵魂宝石都快被穿黑了，于是开始发癫的小秋开始了新一轮的逆天操作——直接把景光的尸体打包带走了。
这篇文的百万正文存稿早已经写完了，各位目前看到的章节更新进度是两个半月、近三个月之前就已经写好了的，所以当看到这样的操作真的会被读者大人预测到的时候，我真惊喜。
小秋、赤井和景光虽然都是卧底，但他们三人的风格差别很大，可以很没底线的小秋和死守着秩序善的景光，赤井更像是夹在中间的均衡派。在职场，中间值才最安定，这可是常识，所以——
小秋：决定了，把他们全拖下水。
赤井及F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