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皮深层深II度烧伤,皮温低、创面肿胀明显,治疗得当的话需要3-4周才会痊愈,后续大概率会留疤痕;除此之外还有碎片击伤和冲击引发的耳、肺、脑、肠胃道损伤,所幸症状很多但程度都较轻,有望在修养期痊愈。”

  带着口罩的急诊科医生将几张检查报告递给了松田阵平。

  “患者送诊后表现出了意识模糊甚至丧失的状态,体内有大量肾上腺素的痕迹,恐怕正是因此他才能做到在短时间内提神经至亢奋,从而激发肌肉潜能获得了一线生机吧。”

  结合爆炸现场展开的勘探工作及痕迹科提交的分析报告来看,晓美秋也之所以能在这场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炸弹的剂量小,只要拉开距离就可以躲掉最致命的那波冲击;二是因为晓美秋也足够快的反应速度,他在爆炸的瞬间最大限度的合上了小屋的门,脆弱的门板在冲击下四分五裂,同时也效果拔群的保下了晓美秋也的命。

  但饶是如此,接警后立刻赶到现场的警察也被吓的不轻,早在巷口处核对了那辆摩托的牌号后他们就已经确认有资料班的人参与了这次事件,本以为会在安全的地方得到先遣同事的协助,却没想到,在被完全炸毁的工具屋废墟中发现了这名奄奄一息的情报员。

  报警的是附近酒吧的老板,在晓美秋也被救出时,他指认曾看见这名警官从店门前路过。

  “感觉他当时的样子是追着什么人进来的。”老板说:“我那会在门口抽烟,因为太无聊了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我确定他的后腰处那时候有凸起,看上去像是带着枪的样子。”

  虽然不清楚这名情报员为什么会追着什么人单枪匹马的深入敌穴,且没有发出任何的求助信号,但考虑到他此时的状态危险、以及有酒吧老板的这番证言在,暂时没有人会想到晓美秋也的此番行动是完全出于个人私心的无报备违纪行为,在调取了他的人际关系后,带队的警部依次联系了伊达航和松田阵平。

  “这位晓美巡查的情况实在是很危险,我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让医院方实施抢救……哦,对了,在送他上救护车的时候,他曾短暂的恢复了几秒的意识并拜托我们把一件东西转交给二位。”

  带队的警部说:“所以于情于理都该请你们来一趟,总之,我现在把东西交给你们。”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时,手术灯已经亮了有一会儿了,那名神色肃穆的警部在核实了二人的身份后,将那据说是晓美秋也拼死从爆炸中带出来的东西递给了松田阵平——

  那是一根柱身局部有着蛛网状裂痕的水银柱。

  听说,这根水银柱是从晓美秋也的手心里、从他的胸前挖出来的,像是害怕自己的指纹污染了这物品似的,他用双手掌心从横向固定住柱身、而后如虾米一般蜷起身体,用胸部和腹部将上下两端彻底护住,硬生生的用肉/体形成了一层柔软的保护套。

  ……也就是说,在情急之下,晓美秋也在爆炸中认为优先级最高的事情,是护住这根水银柱。

  这位警部其实不是很理解——只是普通的水银柱而已,有什么拼死带出来的必要吗?

  作为知情人的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却在看到这水银柱时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晓美是撞见那个逃跑的共犯了吗?”伊达航倒吸一口气:“然后他就自己跟上去了?”

  “啊,从前辈他们整合的信息来看是这样没错。”

  下意识想要握拳的松田阵平在触碰到布满蜘蛛纹的部分时,他的指尖却痉挛了一下,而后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他慌忙的松开了五指:“但是这个结果……是陷阱吧。”

  晓美秋也曾说,躲藏在警察系统中的暗影似乎有着在他之上的能力。

  ……那么,对方能够借着晓美秋也的杀意反将一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晓美不可能忽略这一点。”伊达航头疼道:“明明有求助的时间却选择一个人上了,不是说好的会和松田你一起行动的吗?”

  ——“不想和我一起行动你就直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管你!”

  ——“你一个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松田阵平的呼吸一窒,他抬头望向依旧点亮着的“手术中”字样,冷汗顷刻打湿了后背。

  晓美秋也真的是在偶然间发现了嫌疑犯踪迹的情况下冲动行事,单枪匹马只身涉险后中了对方的陷阱,才陷入了生命危险的吗?

  不对劲,如果是这家伙的话,更可能是……

  “班长,”松田阵平哑声道:“秋请你帮忙筛选的那些资料,你看完了吗?”

  伊达航挠了挠头:“还没有,我只来得及草草的过了一遍,最近有些忙。”

  “过了一遍也可以,看这里,这是爆炸地点的位置。”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松田阵平的阴影投在那块小小的区域里:“班长,你会觉得眼熟吗。”

  伊达航探头过去然后发现——诶?还真有点?

  “好像在那沓资料里确实见过这个……”

  伊达航突然噎住了,他上前一步握住松田阵平的肩,一时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失声道:“等等,松田,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秋不是‘偶然’碰到炸弹犯后‘冲动’跟上去的。”

  垮下肩膀的松田阵平闭着眼睛,他面部的阴影让他看上去非常的疲惫:“没有这份偶然性,他是在经过了调查后,‘主动’前往的;配枪、借用摩托绕远路、故意在沿途制造目击证人,不存在所谓的‘冲动’行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除了被对方摆了一道这件事,恐怕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

  “班长,这不要命的混蛋是在赌一个可能性。”

  即使知道有能力胜过自己的人在阴影中操盘,晓美秋也也要赌这个可能性。

  ——能够一击必中的,抓捕、甚至是亲手处决那名犯人的可能性,连警棍都嫌麻烦到懒得装备的晓美秋也破天荒的带上了枪,他表露出的杀意是毫不掩饰的,坦坦荡荡的。

  现在想想,没让他真的抓到犯人或许还是一种好事,这家伙带着枪的目的恐怕并不是为了自卫,更大的可能是为了处私刑啊。

  感到自己的喉咙很堵,伊达航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成功了,是吧?这个水银柱就是那个犯人留下用来示威的东西,他故意让晓美能当场联想到萩原的事情。”

  “假设真的是那名犯人,所以是……”松田阵平睁开眼:“远程遥/控/炸弹。”

  遥/控炸弹的特点是对于使用者而言较为安全,但缺点也很明显,容易受到信号干扰、感应范围有限制……对方选择将陷阱设在偏僻的巷尾,规避掉了会轻易受到外界干扰的问题,而后一条的问题也很好解决,那就是操控者亲身处在有效感应范围内,确保能够成功引爆。

  ……也就是说,当晓美秋也在屋内为找到关键的线索而兴奋不已时,想要杀他的人就在他的附近。

  不可能是巧合的一点,萩原研二被炸死时,炸弹犯也在附近。

  相似的行为习惯、相似的作案手法、相似的犯罪侧写、相似的对警察表露出的露骨杀意。

  “一定是他了,那个田代忠嗣。”伊达航握紧双拳:“没有关键的证据也没关系,知道答案反推过程总比无头苍蝇好太多了!可恶,我不会放过这混蛋的!”

  晓美秋也的举动有作死的成分没错——但这不代表他就该死在这里了!要不是这一次他被好运眷顾、以及在绝境中意外被激出的超强爆发力,即使是剂量小了许多的炸弹,直面那冲击也能让他死得非常难看!

  暴怒的情绪消退后涌上的是平静,而平静后,是深深的后怕。

  冷汗涔涔的松田阵平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未来——萩原研二和晓美秋也被同一批炸弹犯杀死的未来,他已经全身上下裹满了压抑的浓黑,晓美秋也要是真的死于这专门为他设计的陷阱,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会怎么办?是学着晓美秋也的样子变成不管不顾的复仇机器,还是被情绪压垮、沦为真正的行尸走肉?

  “妈的……我不过是在说气话。”

  松田阵平忍不住咬牙愤愤道:“你不是自诩很机灵、自诩是最好的情报员吗?你居然听不出我只是在说气话!”

  怎么可能不管你?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你!

  他不过是希望晓美秋也在做行动计划的时候永远能默认他共同参与罢了,他不过是晚了一小会儿才决定去道歉罢了,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在爆炸中被掀飞的晓美秋也会害怕死亡吗?被气浪吞噬却仍固执的护住那根水银柱的时候,晓美秋也又在想什么呢?是希冀这护在手中的证据可以将所有的线索串起,还是期待在死后的世界能和萩原研二笑着相遇?不管他在想什么,总之在行动时也好、在濒死时也罢,这家伙就没在意过他的想法和感受。

  松田阵平冷笑一声。

  “班长,要不要和我一起好好修理一下这家伙。”

  把牙齿磨的咯咯响的松田阵平阴森森的笑了:“我受够他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了,既然用温和的手段解决不了问题,就用拳头解决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太清楚晓美秋也是个什么货色了,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纯粹的白费功夫,选择铁拳制裁又容易弄巧成拙逼他走相反的极端,总之一个词,难搞。

  毕竟是在警校时期就被公认过的特性为自我的问题学生。

  伊达航:“……”

  想了想还真有点心动,满心无奈的伊达航在良心挣扎了几个回合后,毫不犹豫的投了赞同票:“可以,但还是要注意分寸啊,松田,有些事情要晓美明白的话还得慢慢来。”

  在松田阵平点头后,手术室外的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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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昏迷了五日,晓美秋也才睁开了眼。

  他对床边的松田阵平说的第一句话是:“田代忠嗣抓了吗?”

  正在削苹果的松田阵平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他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没好气道:“田代忠嗣的存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了,沿途监控连他的影子都没拍到,我上哪儿抓他?”

  晓美秋也:“……”

  晓美秋也:“你好没用啊,阵平。”

  松田阵平差点手一抖把水果刀插他脑门上。

  “讲讲道理,晓美警官。”他呲牙笑着:“功劳你自己去捞,失败了就怪在我头上?”

  “我也不确定当时会不会扑空所以就没……好吧。”

  醒来没多久,嗓子和脑子都粘乎乎的晓美秋也就连说话也粘乎乎的:“对不起,阵平,不该跟你赌气的。”

  “你还想找借口?!”松田阵平撇了撇嘴:“差点把自己的命赌没,真有你的啊晓美秋也,我承认我生气的时候说话会比较难听,这点我一定会改,所以你能不能也改改你自己的臭毛病啊?你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了,考虑过我和班长吗?”

  “我没有……”

  松田阵平意正言辞的严厉道:“禁止狡辩。”

  他将一块切好的苹果塞进晓美秋也的嘴里,颇为冷酷无情的移开眼,不去看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禁止撒娇。”

  晓美秋也眨着眼睛看他,嘴巴嚼嚼。

  “这是最后一次。”松田阵平发出警告:“我不知道你是没有安全感还是不愿意依靠我和班长,但给hagi报仇这件事很显然靠你自己是解决不了的。”

  晓美秋也嚼嚼。

  “对方专门给你设下陷阱引你入局,他比你想象中掌握的东西还要多,这一次用小剂量的炸弹放你一马,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晓美秋也嚼嚼。

  “再任性下去你可能真的会死在获得真相前……喂,我说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

  晓美秋也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有点委屈:“都怪阵平切得太大了。”

  松田阵平的脑门上蹦出一个十字,他冷笑着插起第二块苹果——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你别吃了。”他说。

  晓美秋也:“……”

  对病号不能温柔点吗……算了,这次的确是他自作自受,尤其是松田阵平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跟他谈还给他切苹果已经很好了,人要学会知足常乐。

  很有自知之明的晓美警官心虚的合上了眼睛,在大难不死后复盘当初和松田阵平吵架的内容,他当然能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反应过激了——松田阵平就算决定不管他了又能怎样?毕竟再怎么说,萩原研二才是他烙在生命中的存在,他们互为彼此的半身,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目前和松田阵平的关系完全是因为萩原研二的消失才维系在一起的,如果没有那起事件,想必这辈子也不会发生“爆处班的松田阵平接资料班的晓美秋也下班”这种事吧,每每想起相似的内容,都会让晓美秋也有种自己是个小偷的感觉——

  他在偷萩原研二的人生。

  松田阵平和他变得亲密,他很高兴;松田阵平和他变得亲密,他很难过。

  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阴奉阳违的态度惹怒松田阵平,顺其自然的分道扬镳,松田阵平去走他光明磊落的康庄大道,而他晓美秋也将化身无所不用其极的恶鬼,用尽手段折磨敌人、也折磨自己。

  明明已经决定过了,但是——在真的听到松田阵平那样说时,他还是变得无措,恐慌、后悔,想要挽留对方的情绪瞬间没过头顶,他骑着摩托妄图逃离,却在得到喘息的空间时坠入泥沼。

  ……对不起啊,研二,抢了你的朋友、抢了你的人生,对不起啊。

  直到被爆炸吞噬掉意识的前一刻,他甚至都在想,其实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喂,我说。”

  松田阵平将切得更小块一点的苹果塞进了晓美秋也的嘴里,他的眼神发飘,动作看起来很僵硬:“我确认过了,医生说只要你醒来就可以自主决定是否要继续住院……”

  晓美秋也将苹果块囫囵吞下:“……嗯,好,事情还很多就不住了吧。”

  “我想也是。”

  松田阵平叹了一口气,他的耳根慢慢的染上红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开紧着的咽喉再次开口:“那个,你背后的烧伤要自己上药的话会很麻烦吧。”

  是挺麻烦的,想要照顾到全部的创面恐怕得对着镜子忙活大半天,但只是麻烦而不是做不到,这么一想其实感觉也还好。

  松田阵平在晓美秋也不以为意的眼神中吞吞吐吐的继续挤牙膏:“你自己能做,但肯定做的不会很顺手吧,新生皮肉非常脆弱,一个不小心还容易撕破伤口……”

  晓美秋也疑惑道:“阵平,你想说什么其实可以直说的。”

  “……”

  在短暂的对视后,松田阵平的目光一凛,他的表情看起来严肃又悲壮——

  “你最近搬来和我住吧。”他咬牙道:“别误会了,好心帮你度过最难熬的时候罢了,省得你伤口发痒忍不住去挠搞出二次伤害,再休假下去你们资料班的人要哭了!”

  晓美秋也:“……”

  险些把自己舌头咬掉的晓美秋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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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桑:我好卑鄙我在偷研二的人生——

  松田:同居不?

  秋桑:啊???????????

  打断阴沉男的阴沉思维非常之有一手,你已经悟到了精髓啊,小阵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