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稠密急促,雷声阵阵,闪电偶尔炸亮时,目光所及之处恍然似白日。林夕拖着湿透的身体打开大门的时候,孤长,低着水滴的身影映在客厅,一瞬间猛地看去竟像是索命的恶鬼,他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的影子吓的倒退。

  所幸下一刻闪电消失,影子也随之不见了。

  林夕摸索着按下开关,在暖光铺满时才松了口气,可是在看清眼前景象后,他又再次皱起了眉头。

  茶几,沙发,餐桌,厨房,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一走过去,又再次走回远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跳。

  这里所有东西的摆放不仅都和他离开前别无二致,还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冰箱也是空的,看上去好像很久没人住了,一丝人气也没有。

  不正常。

  林夕掏出手机解锁,面无表情的点开微信,冰凉的指尖滑动着查看与置顶人的消息。

  “今天和阿姨学着做了鲫鱼汤,味道不错,等明天回来做给你喝。”

  这是他的伴侣,钟从舟在2089年7月2日,也就是今天下午三点五十二发来的消息。

  “在超市发现了你最爱的桃子,买了两斤,不知道等你回来会不会蔫掉。想你,快回来吧。”——2089年6月29日。

  “自己在家吃饭的感觉好糟糕啊,想你。”——2089年6月26日。

  再往上看,无非也是类似这种居家,思念的消息,即使频率不高,但从他出差到今天的一个月里从来没有断过。

  然而再瞧瞧家里的情况。

  很明显,钟从舟在说谎。

  林夕环视一周,隐隐觉得有些头痛,但压缩工作时间提前赶回来,又被淋雨,他已经很累了,也就暂时不去多想,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卧室走,想要先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可是等上了二楼的时候,他才发现书房的门是开着的,有灯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在地上形成了一道细细的线。

  林夕路过的时候,感觉脚踝处吹过了一丝凉风,他脚步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进去将窗户关上。这个别墅是在钟从舟名下的,书房也是早就被他占着,林夕搬进来的时候,钟从舟曾经说过把书房分给他一半,但是林夕拒绝了。

  他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打小就讨厌与人过多接触和分享,自然也不会去抢夺别人的地界,因此纵使是谈了五年恋爱,他和钟从舟仍然拥有各自的书房和卧室,平日里如果没有大事的话,两人是互不妨碍的。

  林夕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很怪异的,妈妈知道这事情后也曾告诫他说,他们是情侣,将来是夫妻,是相伴到老的人,理应最亲密,不分你我。

  爸爸,大哥和二哥也说这样不对,可是林夕却没有想要改变。

  他是林家最小的儿子,因为早产天生体弱,所以打小就被全家人当菩萨似的供着,他说一没人敢说二,要太阳不会被给月亮。

  等出了家庭,开始上学时,又因为长相精致漂亮,家世显赫成为了同学们争相追捧的对象。真心,花言巧语,珍贵礼物像流水似的滑过眼前,他们都上赶着哄着这瓣山尖的雪花,可林夕从未停留过。

  直到钟从舟的出现。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是大概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磁场,林夕想,如果他是正极的话,钟从舟就是负极。

  自第一次见面,他们的目光就从未从彼此身上移开过。

  林夕喜欢钟从舟额头的伤疤,喜欢他强健的身体,喜欢他衣冠齐整的站在高台演讲,也喜欢他凶狠的把敌人踩在脚下。

  更喜欢他热烈的追逐。

  林夕享受征服野兽的感觉,也享受被征服。

  但是被征服不代表失去自我。

  他将永远攥紧那份独有的尊重和顺从,这是他们恋爱,乃至结婚的基石。

  如果有一天这两样任何一个消失了,那他们的爱情也将不复存在。

  很怪,但林夕生来如此,爱人也明确表示过认同,所以他就不觉得自己需要改变。

  所以此刻即使心中已经知道了钟从舟的欺骗,他仍旧停留在钟从舟书房门口,犹豫着该不该不经询问就进去为他关上可能会漏雨的窗户。

  在某一方面来讲,林夕真的是个认死理的人。

  “算了,等洗漱好再打电话问问吧。”他叹口气,神情冷淡的卷起湿淋淋的衣角准备离开了。

  然而坏事大底就是喜欢扎堆出现,林夕着想法刚落下,书房中就忽然传来不小的桌椅翻倒声。

  ‘咣当’。

  进贼了?林夕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想报警,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他的手竟然比大脑快了一步。

  在这短短的半秒钟内,他屏着气息一把拉开了那扇木门。

  掺着雨水的冷风吹到脸上的那一刻,闪电从夜空劈下,仿佛一条刺眼的银蛇照亮了坐在地板上的人的表情。

  随后紧紧跟着的就是巨大的轰隆声。

  暴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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