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 就有个中年男子浑浑噩噩地过来了，在她眼前站定。
沈素想了想，既然开始上班了, 那就给他一碗孟婆汤吧。
她拿起勺子，搅动着黑乎乎的孟婆汤, 看起来不是很好喝的样子, 她闻了就想吐。
沈素看了看男子，然后给他盛了一大碗。
这个中年男子浑身散发着怨气，得多喝点。
“谢谢。”中年男子接过碗，闻了闻，皱着眉一口气喝完了。
沈素暗暗竖起大拇指。
“请问, 我的转世是什么？”中年男子问道。
沈素打量了中年男子一会：“你会转世成人，但具体什么身份我就不大清楚了, 你要是这辈子积够了德，大概能投个好人家。”
中年男子问道：“当人太苦了，我能不能转世成畜生啊？反正都是给资本家做牛做马, 我何不当真正的牛马？”
沈素：“……”
见孟婆没有应, 中年男子身上的怨气更重了, 唉声叹气地走过奈何桥。
死者转世成什么，不是沈素能够决定的。
沈素长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浓稠的孟婆汤微微出神。
忽然, 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她从善如流地舀了一碗孟婆汤，抬起头递给来人。
看见陆妍的蹙起眉的脸，她微微一愣, 手一抖，孟婆汤撒了一地, 碗也碎了。
【损坏公共财产，扣除10阴德，现有阴德为：-10。】
沈素呆呆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这行字，心想，地府的科技还挺层次不齐的。
阎罗殿还在用平板，她这边居然能用上没有实物的。
而且这个信息，陆妍大概是没看见，她甚至穿过了这个信息，抓住了沈素的手。
信息三秒后便消失。
“上神怎么来了？”沈素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陆妍攥得很紧，但她依然很淡定。
陆妍低眸看着这张满是沟壑、平平无奇的脸，神色晦暗不明：“你到底是谁？”
沈素的心漏跳了一个节拍，但面色依然平静：“孟婆。”
“孟婆只是你的职位。”陆妍微抿嘴唇，盯着沈素的脸，好像希望从中看出什么相似之处，但是没有。
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不是她记忆里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
“入地府的人，都要忘却前尘往事。”沈素幽幽地解释道。
“好。”陆妍松开沈素的手腕，“我有个问题，希望孟婆能帮我解答。”
沈素微微颔首：“知无不言。”
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难道要被发现了吗？
兴奋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为什么我来了，你要躲进阎罗王的绿色帘子后？”正是因为这一点，陆妍才觉得孟婆不对劲。
沈素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因为先前您踹翻了我的汤，扣了我很多阴德，如今您一来，我碗也摔了，又要扣阴德，我实在没有阴德可以扣了……”
陆妍一噎，沉默了半晌，问道：“阴德在你们地府很重要？”
“是的，和人间的货币差不多。”沈素点了点头。
陆妍想了想，说道：“仙界宝物很多，我可以赔给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沈素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这附近太暗了，有没有能照明的宝物？”
“你说的是夜明珠？等下次来的时候，我把夜明珠带给你，算是补偿你之前丢掉的阴德。”陆妍眉头紧锁，在忘川河岸边的石头上坐下，“你真的没有见过一个叫沈素的人吗？”
沈素眸光微闪：“没有。”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每次轮回的时候都没喝孟婆汤，所以你没见过她，难怪她每次都……”陆妍眼前一亮，又立刻耷拉下脑袋，“如果是这样，那生死簿应该有她的名字啊，为什么会没有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她的伴侣莫名其妙跳了诛仙台，她就找不到她了，不仅如此，就连其他人也说不知道这个人。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除此之外，先前和沈素一起“历劫”的记忆都回来了。
她既恨着沈素一次又一次地离开她，又盼着能找到沈素，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沈素不安地搅动着桶里的孟婆汤，随着她的动作，更多的热气冒了出来。
陆妍闻到这股味，皱眉掩鼻：“你们冥界能不能改善一下伙食？”
“啊？”沈素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立刻反应过来，为自己正名，“这个汤不是我做的，如果是我亲手来做孟婆汤，那孟婆汤一定很美味！”
陆妍微微出神：“原来不是你做的……你的厨艺也很好？”
沈素解释说：“我想应该不会有东西比这孟婆汤更难喝了吧？跟孟婆汤相比，我的厨艺自然是还不错。”
“这样啊……”陆妍若有所思地看着忘川，“那有没有人跳忘川的？”
沈素说：“经常有人想不开跳忘川的。”
“跳忘川的人也会在生死簿里吗？”陆妍看向沈素的目光里带着难以忽视的希冀。
沈素张了张嘴，差点就要把自己就是沈素的事说了出来。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会在生死簿里。”
“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陆妍单手支着脑袋，“更何况她是与我同修的神，神若是陨落，天下必起灾祸，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我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
沈素沉默着没有说话。
“算了。”陆妍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沈素看着陆妍离开的背影，眼波微动。
她既盼着陆妍认出来，又怕陆妍认出来。
此时，有人来喝孟婆汤了。
沈素熟练地舀了一碗，却听见那人说了一句：“我能不喝吗？”
她抬眼看了来人一眼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为什么？”
“如果我不喝，那我就带记忆重生，说不定能当个神童！”小姑娘期待地搓了搓手。
“喝吧。”沈素将孟婆汤递给她，” 如果人人都有你这个想法，那人人都想带着记忆重生。人人都是神童。比较之下，这世界上自然就没有神童了。”
小姑娘接过孟婆汤，小声地说：“好吧，我就是觉得现在社会太卷了，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然后我就挂了。”
沈素不置可否。
小姑娘苦着一张脸，将孟婆汤喝下，又过了奈何桥。
片刻之后，陆妍又会回来了。
“我要喝孟婆汤！”陆妍盯着沈素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
沈素眼波微动，低下头说道：“孟婆汤只有要投胎的人才能喝。”
“我要忘了她。”陆妍攥紧了拳头，仔细观察着沈素脸上的表情。
沈素依然表现得很淡定，仿佛事不关己。
她还不知道陆妍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便不能轻易地暴露自己。
“那你该去喝忘情水，喝完孟婆汤就要去投胎。”沈素接着搅动孟婆汤，语气平和，“你们神仙历劫，也不需要喝孟婆汤。
陆妍微抿嘴唇：“你真的不认识她？”
“不认识。”沈素淡淡地说道，握着大汤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好吧。”陆妍别有意味地看了沈素一眼，然后才离开。
黑白无常路过的时候，沈素叫住了他们轻声问道：“你们记得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吗？”
黑白无常默契地摇了摇头：“不记得。”
“就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吗？”沈素摩挲着汤勺的柄，微微出神。
他们又摇了摇头，然后拿着哭丧棒离开了这里。、
这一天，总共来了六个喝孟婆汤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有问喝了孟婆汤能不能成仙的，也有问自己能不能留在地府，还有问能不能再见见黑白无常的。
【今日结算：进账60阴德，归还欠德，还剩下50阴德，请注意查收】
此时，周围绿的灯骤然暗了，到下班的点了。
沈素拄着拐杖站起来，走了一会，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茅草屋前，她伸手打开商城，发现还有个人中心，个人中心有房产，就是眼前的这个。
阴间的她还真是穷啊……
沈素嘴角一抽，看见不远处的其他房子，心上好像被插了一把刀。
“唉，孟婆，你也要买房了吗？”路过的小鬼凑上来问道。
沈素瞥了小鬼一眼：“你是负责这块地的房产销售的？”
“小鬼点点头：”是啊，我生前就是搞房地产的，阎罗王看我在人间业绩不错，就让我留下来了。”
沈素沉默了一会，问道：“现在地府什么一套房子多少钱？”
“便宜，一套房子一百万阴德！”小鬼琢磨着孟婆好歹有编制，看上这么老了，应该在地府工作了很多年，肯定攒了不少钱，这个月的业绩有望了！
沈素眼角一抽：“你猜猜我现在还有多少钱？”
“多少？”小鬼好奇地问道。
沈素笑着说：“五十，刚还清因为失误扣的阴德。”
小鬼：“五十万？”
沈素重复了一遍：“五十。”
转眼间，小鬼就跑了。
沈素失笑着推开茅草屋的门，一眼望去，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及椅子。
这大概是她最穷的一个世界。
她走到桌子前，低头一看，桌子底下有一个木质的盒子，盒子布满了灰尘。
“咦？这是什么？”沈素将盒子拾起来，打开一看，一道刺眼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屋子。
下一秒，沈素就恢复了原身，趴在桌上，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忆在脑海里错乱交叠，某种铺天盖地的痛感朝她袭来，好似有千万把利刃穿过她的身体，这些利刃带来的痛感随着经脉流到四肢百骸。
陆妍站在沈素身边，动作轻柔地抚过她如墨的长发，手指伸出她的后颈，抚摸着腺体，眸底泛起一阵波澜：“果然是你，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