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仁没反应过来。
孟熙秋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看出来自己脸上有伤的?
为了不让李秀萍看出来, 这两天许杏仁格外注意,不仅把脸遮的严严实实,还把长发散下来, 连和她几次沟通的护士都没发现。
她和孟熙秋也就昨天在吃饭的时候碰了个面,那么短的时间。
不管是因为孟熙秋的在意, 还是因为孟熙秋本来就观察仔细。
许杏仁在顾家被老夫人说的心理防线早已摇摇欲坠,她快支撑不住了, 孟熙秋出现的太及时, 给了她此时无比重要的支撑。
她半仰着头, 微微抿着唇,眼圈开始泛红。
在顾家门口,又结合昨天许杏仁脸上的巴掌印,孟熙秋的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
孟熙秋在商场上多年, 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当脑海中有那些联想的时候, 她手上的力道有些加重, 意识到自己在扶着许杏仁, 孟熙秋又把力道放轻。
她并不想在许杏仁的面前暴露自己冷漠暴戾的那一面。
孟熙秋打量着许杏仁的脸颊,“还疼不疼了, 昨天上药没有。”
“不疼了,没事,和别人没关系。”许杏仁回答的言简意赅, 这样孟熙秋应该会懂。
“今天是为了那件事来找老夫人的吧?”孟熙秋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扶着许杏仁坐进车里。车里面的空调开的很足,凉气扑面而来。
“我开了车来。”许杏仁这才想起,“我开自己车回去。”
“要去哪里。”孟熙秋却不让她下车, “你现在的样子哪里适合开车?”
“有事情要做。”许杏仁说, “很重要, 我现在要去找丛疏姐。”
“签合同?”孟熙秋看许杏仁的眼神看过来才说,“我没找到你,后来联系的时候是你助理成晴回复的,我才知道你来了这里。”
“不过来的还是有点迟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孟熙秋说,她还没发动车子,想让许杏仁先坐着缓缓。
许杏仁的情绪在此刻出现了一个缺口。
许杏仁掩面痛哭起来,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老夫人的言外之意,许杏仁都听明白了。
她是了解自己孙女的人,知道顾丛疏可能在离婚的时候给许杏仁分割财产,于是这一次干脆就彻底切断她的退路。
“小许,小许?”孟熙秋叫了她两声,回应她的只有许杏仁的哭声,她没有再喊。在这哭声里,孟熙秋感受到了那压抑至极的绝望,她没有说话,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车停好,就由着许杏仁先哭够。
孟熙秋买的车宽敞,空间很大,副驾驶的位置也大,许杏仁坐上去之后,显得她特别小小个,就那样窝在那里。
而现在,她窝在那个大大的坐垫里哭得梨花带雨,像个可怜的小家伙。
孟熙秋忍住了将许杏仁揽进自己怀里的冲动。
她知道,这样不好,还显得自己特别的乘虚而入。
许杏仁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的时间。等到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视线都还是模糊的一片。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后背,许杏仁的手上有纸巾,但她自己都不知道纸巾是什么时候被放到自己手上来的。
“擦擦眼泪。”孟熙秋说,“你之后的路还很长,要走下去。”
许杏仁迅速地转头,和孟熙秋对视。
孟熙秋说:“当然,我还是那句话,我会给你提供所有一切你想要的需要。”
她说的多轻巧,可许杏仁怕了,她在三年前与顾丛疏结婚的时候,身上还有顾家需要的价值去交换。而现在,她用什么换?
许杏仁开口:“老夫人会帮我的,只要我现在可以去把那份协议签了。或者……”
“不要选这个办法。”孟熙秋说,“你外婆也不会想要你用这种委屈你自己的方式,告诉我,是不是老人家生病了?”
许杏仁轻声说:“淋巴癌,扩散了。”
几张片子上,都是扩散之后转移到各处的肿瘤。
许杏仁今天做的事情,和她的反应,不难猜出——
顾家提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或者做了羞辱人的事情,才会让许杏仁如此痛苦,她明白许杏仁是个坚强的人,不然怎么会三年都能待在顾家。
“只要你愿意让我帮忙,我会提供所有。”孟熙秋看着许杏仁,颇有几分无奈的说,“只是你这个人一直都倔强,如果是你自己能做好的事情,不管是有多难,你都宁愿自己吃亏,不想麻烦别人。”
许杏仁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吞下那些晦涩的呜咽。
“就算你选离婚,那怎么能同意老太太说的。”孟熙秋说,“那你也按照商人的思维来,你在顾家三年,顾丛疏给你的那些都是应该的,你为什么要放弃?”
“不在乎那些。”许杏仁说,她一开始和顾丛疏结婚根本就不是为了钱。
“真是个傻姑娘。”孟熙秋似乎是拿许杏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半晌,她叹口气,将车子发动。
许杏仁哭过,放纵了自己的情绪,现在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孟熙秋说:“你可千万别和我说谢谢,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来和我说谢谢的。”
“那你希望听到什么?”许杏仁问。
“说让我帮你。”孟熙秋说,“有时候我还挺希望你能够势力一点,这样,你起码会看在我能对你有帮助的份上来到我身边。”
说完,孟熙秋自嘲般的笑了下。
许杏仁避开了这个话题说:“孟总,我去公司,你知道是哪里吧。”
“再清楚不过,但在这之前,这个给你。”孟熙秋从中控箱子里拿出来一小管药膏,“昨晚买的,据说很有用。以后不准再这么做了。”
其实药膏到今天就没有那么必要了,但许杏仁没有拒绝,收起来说了声:“谢谢。”
孟熙秋摇头。
“算了,你还是睡一会儿,昨晚上应该没睡多久吧?”孟熙秋说,“黑眼圈都出来了,现在过去要半个多小时,到了我叫你。再说,你的状态不好,老人家会更快看出来。”
孟熙秋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了许杏仁,她正准备要闭上眼睛眯一会儿的时候,农农的电话来了。
“杏仁,你在哪里?回来医院了没有?外婆说要见你,你快点来。”农农的声音好着急,“她不愿意挂水,怎么都说自己没事,硬是要回去,谁劝都没用。”
“我马上来。”许杏仁对孟熙秋看了下,示意她右拐换条路,“能不能把电话给她?”
可那边的声音算得上是吵闹,并不安静。农农哎呀了一声,很快的走动,这才说,“闹脾气呢,说不接电话,就只肯见你。”
农农知道不能让老人家听到,又要问问题的时候,都是压低了自己声音的,“你那边怎么样了,老夫人同意帮你吗?”
许杏仁说:“我到医院再说。”
车里的空间就这么点大,又安静。孟熙秋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走吧,快一些。”许杏仁说,孟熙秋说好。
一时,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孟熙秋将开车的速度加快。
可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
许杏仁以为是晴晴,接起说:“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晴晴,你让我外婆在医院等等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那边的人说话的时候。
“外婆怎么了?”顾丛疏的声音响起,“你今天回去了没有,我刚忙完,如果你没有回去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
“已经忙完了。”许杏仁没想到自己接的是顾丛疏的电话,说话声音硬邦邦的。
顾丛疏问:“怎么在医院,做透析?”
哪怕是顾丛疏,也知道许杏仁的外婆回来定期做透析。往常她不会多问,但她突然想起来昨天许杏仁突然说要回顾家的事,心中隐约察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不用了。”许杏仁说。
“小许,你不用瞒我。”顾丛疏说,“你一个人在那忙不过来,我等会儿去医院,好吗?你要是不想见我,我让罗秘书过来就是。”
“不用,我不是一个人。”许杏仁并不想隐瞒,刚巧前面的车没动,孟熙秋原本饶有耐心的在等,此时才按了两下喇叭。
顾丛疏自然是听见了。
“你在谁的车上?”她问。
“一个朋友。”许杏仁说。
顾丛疏道:“是孟熙秋吗?”
许杏仁嗯了声,“没什么事情我先挂了,我签好协议会叫你的。丛疏姐,让我先静一静吧。”
顾丛疏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没说话。许杏仁将电话挂了,疲惫地靠在副驾驶上,把自己的脑袋放空。
她的身体真的很疲惫,孟熙秋的车里很舒适,她睡着了。直到到医院的门口,孟熙秋把她叫醒。
孟熙秋到了许杏仁的跟前,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摇了摇。许杏仁醒的时候人还不是特别清醒,她知道是到了,意识还有几分模糊,手上动作在摸索,摸了两下也没摸到安全带的带扣上。
孟熙秋顺手过去,将她的安全带娴熟的解开了。她靠的近,身上的香气便稍纵即逝。
“走吧。”孟熙秋说。
许杏仁到底是想说让孟熙秋送到这里便够了,可是犹豫了两秒,便没有说出口。
下了车,正午的太阳正烈,瞬间就让许杏仁清醒了过来。
她快步去病房里,孟熙秋跟在她的后面。
到病房里时,李秀萍才刚回到床上,她的手上已经打上了点滴。
“外婆,怎么回事啊?”许杏仁到病床前,语气就特别的温柔,农农看到她回来了,就让出最跟前的位置,可一看到许杏仁后面跟着的是孟熙秋,那探究的眼神是止不住了。
“杏仁,我们回去吧!外婆的身体外婆自己还不知道吗?没有什么问题。”李秀萍看着许杏仁说,“我也不想总是在医院里呆着。”
“外婆,你不是昨天还答应我要好好配合医生的吗?怎么今天就变卦了,你还是长辈呢,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许杏仁耐心地为李秀萍掖好被角,把她的病床放倒了一些,“等挂完这两天水,就回去了。”
“胃病是小事嘛,吃一点药酒好了。”李秀萍说,但现在许杏仁回来了之后,她又比自己在医院时候的状态稳定了许多,“还能不能更快点啊?”
“肯定能,我给你找个超级超级厉害的医生。”许杏仁说。
“怎么是孟总?”李秀萍这才看到许杏仁后面的孟熙秋,还想从床上起来,孟熙秋上前将她扶住,“您不要这么客气,杏仁和我是朋友,我就是看看您。”
“小顾怎么没来?”李秀萍说,“你昨天不是说要带她来的,你和小顾吵架……吵架也不要吵太久,是不是?”
许杏仁没吱声,孟熙秋先搭了腔说:“外婆说的对,杏仁她不是那样的人,马上就吵完了。”
农农一个知情人士,听到这些对话,真的憋的很难受。她拼命对许杏仁使眼色,什么情况啊?这什么情况啊?
李秀萍说:“吵架还有马上就吵完了这样的说法?小顾在生日的时候,给杏仁送的那些生日礼物,态度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许杏仁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外婆,你别说了,不要再讲那礼物了。”
“怎么不能说?那得多少钱。”在老一辈的观念里,花这些钱都属于浪费。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礼物费心思。
“是,怎么不能说,自然能说。李婆婆,先不管钱不钱的事,能给杏仁送那样一个礼物,那人是不是算特别花心思的了?”孟熙秋居然接了话。
李秀萍说:“那倒是,所以说就不要和小顾吵架了,都已经结婚了要多包容一下。”
许杏仁顿时哑口无言,佩服孟熙秋的心理素质。哪怕是自己送的礼物被误会成顾丛疏的,这个人仍旧能够温和的面对,不见一丝异样。
医生进来后看到李秀萍的状况已经安抚好,笑着说:“还得要你过来,你外婆才肯好好住院。”
孟熙秋和这里的vip医生自然也相识,她看许杏仁在这里陪着,于是和李医生出来,问的也直接:“要找谁?”
李医生说:“需要卢明亮教授来会诊,但是卢教授现在没在国内,还回不到医院里。”
孟熙秋说:“我来安排就是。”
“可是,孟总,顾太太她……”
“很快就不是顾太太了。”孟熙秋说。
孟熙秋和医生聊完之后,又回到病房里找她。
许杏仁出来了,和孟熙秋在走廊上。孟熙秋问:“我听你说,是打算回去老家是吗?”
“原本是准备把离婚的事情弄完,就配我外婆回去住一段时间的,现在看来很难回得去了。”许杏仁说。
孟熙秋道:“不要着急,现在先等卢教授来了看看。我已经叫人去接卢教授了,最迟明天下午会回来。”
“孟总,你怎么……”许杏仁诧异地抬眸,心脏激动地狂跳,欣喜与震惊交织。
“谢谢我的事以后再说,治病最重要。你要是真觉得这样过意不去,那就算是你先事先欠着我的。”孟熙秋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叹口气说,“你的防备心这么强,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
许杏仁低声说:“谢谢。”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回报给孟熙秋的。
商人之间讲究利益,很明显孟熙秋也是商人。
下午成晴过来,把那份协议给了许杏仁。
许杏仁这才发现,顾丛疏将名下其他的两套位于商圈地带的房产加了进去。
顾家的律师有什么动向,很快就被邓老夫人给知晓了。
邓老夫人是真看不起她,哪怕这些东西在顾家算不上什么,老夫人也不想她这样一个“用计策上位的”被资助过的女孩拿走。
许杏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孟熙秋告诉她卢教授下午来,所以许杏仁想在明天上午把这件事昨晚。
她今天晚上就去找顾丛疏签协议,这样,第二天就可以去把离婚证拿到手。
孟熙秋在她计划的时候说:“明天是周六。”
许杏仁还没反应过来:“周六,周六怎么了?”
孟熙秋提醒道:“周六日,民政局不上班,你还是先听听卢教授是怎么说的,周一的事情再去把事情办妥。”
许杏仁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六日还不上班?你怎么知道的?”
孟熙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以前查过。我也要回基金会一趟,先走了。”
许杏仁把孟熙秋送到医院的门口,孟熙秋停下步子来看着她:“先放宽心,起码先睡一个好觉再说。”
“还有这里。”孟熙秋伸出手的时候,带着试探,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在许杏仁那昨天被自己打了一侧脸颊轻轻碰了下,“别再这么做了,好吗?还有,以后要接我电话。”
许杏仁没吱声,只是看着孟熙秋。她想,自己和孟熙秋的关系,真的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孟熙秋对她的动作很礼貌也很轻柔,只是轻轻地在她的脸上碰着。
这个人,好像对谁都温柔,温柔到可以让每个人都错认为,这是独一份的认真。
许杏仁还没说话,一辆银色的宾利不太低调地停在了她们的面前。
顾丛疏下了车,看到了站的极近的两人。
她只是皱眉看着,朝许杏仁走了过来。
孟熙秋低声对许杏仁说:“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别再考虑那么多,这就是你外婆希望你做的事情。”
“小许。”顾丛疏已经来到了面前,孟熙秋却把许杏仁往自己的身侧轻轻一带,“顾总,你怎么每次都来的这么巧。”
“你每次都在我和她要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到了,是在许杏仁的身上装了监控吗?”孟熙秋的笑意未达眼底,因为顾丛疏的走近,她是直接和顾丛疏面对面的人。
两人对视的时候,有莫名的火药味。
许杏仁道:“丛疏姐,你怎么来了?”
顾丛疏的视线和孟熙秋的交汇了两秒钟,最后像是忍住了什么,移开眼神,回答了许杏仁的问题:“我来找你有事。”
许杏仁说:“孟总,你先回去吧。”
孟熙秋点头,又对顾丛疏说:“顾总,怜香惜玉一点,杏仁又不是你的犯人,不要总是皱着个眉头。”
“丛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许杏仁说,“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等到周一的时候……”
“先不说这个。”顾丛疏往医院里走去,“你外婆今天不是该做透析了吗,我来看看她。”
许杏仁默不作声地和她往里面走,如果不是孟熙秋说明天是周末……可是自己在说的时候,顾丛疏有点回避。许杏仁现在摸不准顾丛疏对这件事的意思。
顾丛疏一进病房,晴晴和农农都惊讶地立马从凳子上蹭一下站了起来,谁都没想到今天居然一次在这里看到两尊大佛。
先是孟熙秋来了,又是顾丛疏来了。
到底什么情况啊?
李秀萍见到她倒是很开心,她以为顾丛疏和许杏仁是和好了,一看到顾丛疏进来了就说:“小顾来了!我刚刚还在和杏仁说呢,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呀?你都已经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了那么大的礼物,就说明你的心里是向着她的,是不是?”
而许杏仁还来不及反应,成晴和农农面面相觑,完全来不及阻止——
顾丛疏已经问:“什么礼物?”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计分板
小孟+1
小顾-1
怎么会这样小顾你支棱起来啊!你现在倔强以后真的要后悔的啊!!!
咱就是说,主打一个送礼物的人承认礼物是情敌送的(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