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没出声，低头捡起来，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弯了下嘴角。
他仔细地把筷子涮了两遍，也没看人，低头继续吃饭。
江来星竖着耳朵，等了半天还没等到一句响应，就知道他还火气还没消，于是没再继续说。
大包厢里热闹得有些吵闹，人多声杂，尽管是开着空调，还是有些闷热。
吃完了饭，一圈人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嚷嚷着点了几瓶果酒，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老师们也没管得太严，只提醒一句不准闹得太过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玩去了。
林竹不太合群也懒得装，找了个空档，伸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江来星的裤子，示意他开溜。
江来星放下水杯，紧随其后。
出了包厢关上门，一股温热的夜风就扑面而来。
林竹吃得饱，伸了个懒腰，这才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九点多了。
他们是从校南门出的门，出来之后，就绕了条窄窄的外街。
树林偏僻，只有偶尔几辆车飞逝而过，路灯的灯光昏黄，隐约有树影绰绰。
林竹低头踢着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忽然开口: “你之后的兼职怎么办?”
江来星嗯?一声，顿了顿: “以后除了周末都不去了，马上高三，还是要好好学习的。”
“你也会认真学习?”林竹蹦了一下，把石子踢飞了老远， “我还以为您考试全凭智商呢。”
江来星极轻地弯了弯嘴角: “聪明的人到处都有，如果智商没达到最顶峰，都只能归于普通人。我也顶多是比别人的用功程度低上一个百分比。”
林竹哼一声: “那我就平衡了，还以为就我每天晚上放了学还要复习到凌晨。”
江来星挑了下眉: “差不多吧，我一般是晚自习补作业，放学去兼职，十二点回来后再复习一个小时。”
林竹听着，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 “上次我就问过你，你家里有钱为什么还要去兼职……是不是跟你家里关系不好?”
他问得小心。
江来星笑一笑，既然从心里决定了以后想和林竹在一起，有些事情就无需掩饰。
“我妈一直都太过强势，从小学开始，就已经严丝合缝地安排好了我以后的人生，兼职不花她的钱只是反抗一下。”
林竹大概是想到了这一层，解地点点头: “比我还惨，我爸起码干涉不了我。”
江来星看他一眼: “我看你目标挺明确的。”
林竹嗯一声: “A大文物修复，冷门专业。”
“A大啊，”江来星想了想， “也行。”
“你呢，你想考什么?”林竹从兜里摸出盒口香糖，自己拆了只，又扔给他。
江来星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拆着包装: “游戏软件设计。”
林竹: “卧槽???”
“想不到?”江来星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林竹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的错愕，眼睛瞪得溜圆: “你喜欢游戏?!”
“看不出来吧?”江来星接着他的石子踢了一下， “准确地说，是喜欢游戏的编程设计。”
林竹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怪不得之前见你一直看编码视频。”
江来星抬了下眼，看他: “我记得除了数化，你其他科的成绩都很差。”
“……什么叫很差，”林竹不服， “明明在重点班也算是在平均分之上的。”
江来星迟钝地哦一声，像是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他退让得太明显，林竹想怼他，一时间却竟然无话可说。
毕竟在江来星这种级别的大神看来，中等和很差就是一个等级。
林竹叹口气，搓了搓小石子: “我当时选理化……是被我妈偷偷改了分科志愿，她一门心思地觉得文史出路太窄。”
江来星愣了。
但仔细想想，以郑阿姨的情商，干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他犹豫着问: “所以，你就不愿意好好学习?”
“有点蠢是吧。”林竹扯了下嘴角，语气平静， “但当时就只是觉得很难过，又没处发泄，只好这么报复他们。”
江来星没说什么，轻轻弹了下他的手背。
林竹不屑地切一声，别开眼: “不用安慰我，少爷聪明，就算只剩一年也能冲上去的。”
“你最聪明了。”江来星低声笑。
他说话的声音自带冰凌，但放缓了哄人的时候，却有些阳光初融的温和。
林竹偏开脸，心底腾起一股丢人的，不愿承认的委屈。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把眼眶酸意压了下去。
自从几年前爸妈离婚之后，他就没再和别人提过自己的私事。
提了干嘛呢，连最亲近的人都懒得听。
但……江来星大概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林竹佯装去追石子，走快了几步到前面，用力踢了一脚，又站定了，抬头望着没入夜色中的街道。
“怎么不走了?”江来星走到他身边。
林竹没出声，半晌才转过身: “抱抱。”
他眼角底下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湿沉，背着光，江来星没能看清。
他愣了下，却依言伸手抱了上去。
灯光昏黄，连风都似乎沉默了，树叶静悄悄的。
路过的车辆呼啸，开车人哪来得及去看路边抱着的是两个什么玩意，洋洋洒洒地飞驰着过去了。
林竹抱着人，本来还有些紧张，被车辆带起的灰尘扑了两次，终于忍不住了。
他叹口气，拍一拍江来星的肩膀: “松吧，太呛了。”
江来星也想笑，松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以为你还能忍。”
“这路修得不好，”林竹皱眉抹了下脸， “土也太多了。”
江来星递给他一包纸巾，继续往前走: “这边的校区靠着山，南门偏僻，应该是刚修的路。”
林竹借着擦手的动作掩饰过尴尬，咳一声: “回去洗个澡吧，这一身灰。”
“嗯。”江来星在他身后，弯了下嘴角。
大概是最近几天犯冲，绕小路回宿舍的路上，他们又遇见了郑子辰。
这人正背对着他们打着电话，语气不耐: “别它妈折腾了，我跟你也就是个炮//友关系，您都追到H市来了，有这个必要吗?”
对面似乎是说了句什么，郑子辰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 “别，老子可不想玩三/P，嫌脏。”
“……滚吧，别恶心我了，拉黑不见。”
他说完，站在原地抽完了半根烟才转过身，一扭头就看见赏大戏的两个人。
林竹赞赏地拍拍手: “厉害，我还以为你荤素不忌。”
郑子辰脸色僵了僵，又笑: “听全了?我说你们之前怎么没动手，合着一直蹲我呢……录音还是视频?”
“别，”林竹闲闲示意一下空空的双手， “我们可没这么不要脸。”
郑子辰没再挂着那副开朗的笑容，吐了口烟，面无表情，半天才问: “想怎么样?”
林竹走近了些，盯着他: “也没什么，只是……”
他回头看了眼，江来星朝他一挑眉。
林竹隐约笑了下，回过头时又一脸漠然: “我和江来星的事，之后你不要多说。”
“……就这些?”郑子辰有些意外，皱起眉。
林竹很无所谓: “就这些。”
他转过身: “马上要高考了，虽然我们不介意被别人知道，但少个麻烦总之没错。”
江来星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郑子辰左右把两人打量几眼，忽然笑了: “行吧，我保证不说。不过我也好心提醒一句，你们俩最好掩饰着点，一旦撞见同类，实在是很轻易就能看得出。”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林竹说完，侧过脸看一眼江来星示意他跟上，转身就要离开。
指尖传来烟蒂的烫意，郑子辰回过神，顿了顿，把烟按灭了。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说: “如果可以，奉劝你们最好不要走这条路，脏东西太多。”
江来星脚步一停，回过头，眯眼看他: “没有哪条路是完全干净的。”
郑子辰沉默地盯他一会儿，摆了下手: “算了，跟你们没什么可说的，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转角，林竹才打了个呵欠: “回去吧，困了。”
江来星得了隐约的名分，满心愉悦，看他一眼: “嗯。”
睡完觉起来，第二天一早，宿舍楼就开始叮叮咣咣笑着闹着着收拾东西。
一群半大的少年，本身就没多少心思，没了竞赛的紧张氛围，又聚了个餐玩开心之后，全都打成了一片，嘻嘻哈哈的。
校门口停着各家学校的车，带队老师在旁边点着人上去。
临走的时候有人不舍，起了个头，举着手机嚷嚷着要加好友。
一群人高声符合。
林竹本来还背着包懒洋洋地站在人群最后面，一见人围过来情况不对，连忙拉起江来星，飞快地上了车。
两个人窜到了最后一排坐好了才放下包，松口气。
车窗外有女生的声音隐约传来，有些疑惑: “哎?怎么没看到江来星和林竹啊?”
“就是……我还想加个好友呢……”
林竹啧啧两声，扭头看向江来星: “学神风头太盛。”
“你也差不多。”江来星眯他一眼。
底下的一片乱哄哄没持续太久，各家带队老师就开始点着名催人上车了。
车厢里空调凉爽，林竹几个晚上没休息好，又起了个大早，早就坚持不住，靠着椅背闭眼休息去了。
周若上了车，先找了找林竹的位置。
她好不容易看见人，眼睛一亮，刚走过去，却见旁边的江来星似有所觉般，忽然睁开眼。
周若猛地一顿。
江来星一手虚揽着林竹，面无表情地望过来，目光清冽，隐含警告。
周若心口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她忽然想起杨玥半开玩笑地说起: “他们俩好好的，你就别去当那个电灯泡了。”
原先只当是调侃，现在看看……以杨玥性向的敏感性，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周若咬咬嘴唇，走到一旁坐下了。
江来星这才收回视线，望一眼睡得毫无察觉的林竹，啧一声，也闭上了眼。
校车直接回到附中校门口时已经是中午，阳光刺目，树荫浓郁。
带队老师把人叫醒，在一群哈欠声中点完了名，见没有漏下的，这才放人下车: “到了到都清醒一下下车吧!回家之后都记得发个消息报平安啊!”
“知道了---”
下了车，林竹站在校门口的树底下缓了半天，等人散干净了校车开走了才清醒过来。
胃里咕噜一声，他揉揉眼睛，朝等在一旁的江来星看一眼: “饿不饿?”
江来星点头: “饿。”
“哥哥请你吃饭。”林竹打了个响指。
江来星一愣，挑眉: “哥哥?”
林竹以为他是不服，得意地哼一声，指了指自己: “我，比你，大，四个月，叫一声哥没问题。”
他眉眼间跳跃的光活泼清扬，江来星看了会儿，忽然弯了下嘴角: “没问题。”
他离近了些，眨了下眼: “那……我想吃哥哥亲手做的饭。”
阳光漂亮地落在他眉眼间，目含笑意，极为乖巧。
林竹: “……”
就……有个弟弟，似乎，还，挺有意思的。
但问题在于，哥哥并不会做饭。
这就有些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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