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蓝回去做了个梦,梦到了从前。
那是爸爸离世之后第二年的夏天,因为担心他没人照顾,妈妈带着他搬到了外婆家住。
天气炎热,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夏浅蓝指着一旁的小便利店说:“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那时候妈妈允许他在夏日里每天吃一个冰淇淋。
妈妈同意了,带着他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小孩在看店,小孩长得很好看,有着漆黑的头发和灵动的双眼。
他坐在躺椅上,吹着老旧的电风扇看小人书,见他们母子进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们。
妈妈问:“你家大人在吗?”
小孩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黑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们:“爷爷去打麻将了,想买什么可以告诉我。”
那小孩看起来比夏浅蓝大一点,个子高出一截。
妈妈牵着夏浅蓝的手,说道:“你自己跟哥哥说吧,你想要什么。”
夏浅蓝有些内向地绞着衣服一角,奶声奶气地说:“我想要一支蓝莓冰淇淋。”
小孩利落地站到躺椅上,打开旁边的冷藏柜,从里面拿出冰淇淋,递给夏浅蓝:“给你。”
妈妈说:“谢谢哥哥。”
夏浅蓝重复:“谢谢哥哥。”
“不客气。”小孩说。
傍晚搬完了家,妈妈和夏浅蓝在家门口偶遇了刚回家的邻居,两家就住在同一层的对门。
邻居爷爷带着他们下午见过的小孩,小孩好奇地看着他们。
“咦?是你啊。你就住在我们家对面?那我们家蓝蓝有人陪着玩了。”妈妈笑着对邻居爷爷解释说,“我们下午买冰淇淋见过你家孩子,特别机灵。”
邻居爷爷笑得很和蔼,对小孩说:“小烬,跟弟弟打声招呼。糖还有没有?”
小孩闻言从兜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拿给夏浅蓝,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浅蓝。”夏浅蓝把糖果攥在手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轻轻的。
“浅蓝色的浅蓝吗?”
“对。”
“我叫楚烬,楚歌的楚,灰烬的烬。”
这两个词汇超出夏浅蓝的认知,他并不理解,但他们算是认识了。
吃完晚饭,夏浅蓝抱着比他脸还大的一半西瓜,敲响了邻居楚家的门,恰好是楚烬开的门。
夏浅蓝说:“哥哥,这是我们家切的西瓜,我妈妈让我给你们。”
楚烬接过去,第一反应就是叫爷爷,说邻居家送了西瓜。
爷爷出来迎接,去厨房切西瓜,楚烬带着夏浅蓝到自己房间玩,卧室门口是一个蓝色的防蚊门帘,房间里面堆积着各种东西,里面的墙上挂着卡通的拼音表和二十六字母表。
楚烬拿来一个箱子,把玩具倒到床上,有小汽车、奥特曼、积木、迷你鼓琴,还有许多的小人书。
两个人脱了鞋子到床上玩玩具。
夏浅蓝指着鼓琴说:“我家里也有一个,是我爸爸买给我的。”
“这是我妈妈买给我的。”楚烬按了按彩色琴键,因为电池没电,琴已经不发声了,“我妈妈在的时候,经常给我买好多玩具。”
“你妈妈呢?”夏浅蓝问。
“她和爸爸已经不在了。”楚烬很平静地说着这句话,他还不太懂得什么是悲伤。
夏浅蓝天真无邪地说:“我爸爸也不在了,我妈妈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等我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真好,我爷爷奶奶说,我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楚烬说。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爷爷就把切好的西瓜拿给他们。
夏浅蓝一咬西瓜,汁水就流了满下巴,他摸了摸,张着一只手,觉得黏糊糊的。楚烬下床去拿来纸巾,给他擦了小脸,又给他擦小手。
妈妈来的时候,两个人正趴在凉席上玩小汽车,她笑眼弯弯地说:“我们蓝蓝跟哥哥玩得这么好呀。要不我们先回去洗澡吧,明天再来玩。”
夏浅蓝要走了,楚烬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只浅蓝色的布偶小兔,追到门口:“这个送给你。”
夏浅蓝欣然收下。
从此以后他们两家经常来往。
整个夏天,他们都待在一起,一起去看店,一起看书,一起玩玩具,一起吃外公外婆做的糊啦羹和冰镇绿豆汤,还把便利店的零食尝了个遍。
他们老在一块,夏妈妈都觉得不好意思,问楚家爷爷奶奶,会不会很麻烦。楚家爷爷奶奶连忙说不会,还说孩子刚好有个伴,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老夫妇很热心,都把夏浅蓝当成亲孙子看待。
到了秋季,夏妈妈干脆给夏浅蓝报了和楚烬同一个幼儿园。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楚烬很小就知道去夏浅蓝的班级去接他,还会把幼儿园发的零食分给他吃。
有一天在幼儿园,一个小胖子跟夏浅蓝争抢一辆玩具扭扭车。
正好是放学时刻,小胖子的爸爸过来看到夏浅蓝推搡小胖子,严厉地问他:“为什么欺负我儿子?你的家长没有教过你要怎么对待别的小朋友吗?”
夏浅蓝抬头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绞着衣角。
楚烬从滑梯上下来,小跑着过来:“叔叔,这车是蓝蓝先拿到的。我在那边都看到了。你问问你儿子,是不是他先抢的。”
夏浅蓝扯了扯楚烬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办。
楚烬少年老成地说道:“蓝蓝别怕,哥哥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那个大人看向自己儿子,问是不是他先动手抢的,小孩子不说话,大人就明白了几分,但最后只是说了句“走,回家吧”。
这对父子走了之后,夏浅蓝很委屈地抹眼睛。
“你怎么了?”楚烬弯着身子看他。
夏浅蓝的金豆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想我爸爸了。他们都有爸爸。”
楚烬拿出幼儿园的手帕给他擦眼泪:“没关系,以后哥哥保护你。”
以后哥哥保护你。
梦境一转,来到了夏浅蓝初一的时候。
夏浅蓝有个很讨厌的同桌,总是邋里邋遢的,而且脾气暴躁,满口脏话,动不动就问候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夏浅蓝算是很好脾气了,同桌还是经常对他很不友善,处处找茬。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同桌。
楚烬知道了这件事,有天放学两个人一起回家,夏浅蓝指着前面背包,走路O型腿外八的人说:“这就是我那个烦人的同桌。”
“知道了,等着。”
夏浅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楚烬拎着从烧烤店买的烤串上前,叫住他,礼貌地说:“你好,吃烤串吗?”
“你谁啊?”同桌露出困惑的表情。
楚烬一副温和的表情:“我是你同桌的哥哥,有事情找你商量。”
“什么事情?”同桌警惕地问道,环顾四周,发现了夏浅蓝,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楚烬揽住他的肩膀,哥俩好的样子:“平时不要总去招惹夏浅蓝,我听着火很大。过去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亲自去找你班主任聊聊。”
楚烬真的很高,永远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同桌是中等身高,在气势上就差了一些。
同桌沉默不语了。
“真的不吃啊?”楚烬拿起袋子又问了一遍,看他像木头一样,就说,“不吃算了。我走了。”
同桌嘟囔了一句“有病吧”,骂骂咧咧地背着包走了。
夏浅蓝忍俊不禁,走过去推了楚烬一把,学他的语气说:“真的不吃啊?逗不逗啊你?”
“我这叫先礼后兵。”楚烬咬了口炸年糕,提起袋子,“还吃吗?”
夏浅蓝从里面拿了一串烤肠。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回家去。
天边晚霞明处暮云重。
他幼年结识楚烬,从此楚烬逐渐就成了他的过梁燕,梦春絮,吹山雪。
夏浅蓝从梦中醒来,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原来还没天亮,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半,于是一下子陷入了不安的情绪,心情也变得非常低落。
黑暗往往滋生孤独和惆怅。
他给楚烬发消息。
【light blue】:哥,我梦到了我们小时候。”
【light blue】:我好怕做这种梦,醒来总是很失落。
他发完之后,很快撤回了。
他不想让楚烬察觉到他的依恋,不能也不应该。他知道,现在对楚烬最好的做法就是少打扰。
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承认他恋旧,几年前开始,他就有意地保存他和楚烬的聊天数据。
还有一些回忆,保留在QQ空间里。
中学时代流行玩QQ空间,他和楚烬就经常转发动态,互相@。他点开楚烬的空间翻看下去,还能看到很多当年的印记。
他翻到很后面,大概是初中时代开始,然后从下往上看。
【[转发兔子合集]@蓝,这个兔子真的神似你,你觉得呢?】
【今天去打篮球,我让我弟来给我送水,他居然给我所有队友都送了水,@蓝,我的那些狗队友需要你关心吗???】
【送情书为什么要托我弟转交,他是好学生,读书很忙的好不好?还有,拒绝早恋,从我做起。】
【[转发MISS奶茶店开业宣传图]@蓝,想不想喝?周六带你去。】
再上面就是高中时代了,夏浅蓝搬家了,跟楚烬不在一个学校,但是假期的时候还是会去找楚烬玩。
有人在某条动态的评论里问楚烬为什么不跟一个朋友一起玩了。
楚烬回复:“上次我们在一块,他当着我弟的面开黄腔,真的很没品,[拇指向下]。不收拾他算我慈悲。”
夏浅蓝才看到这个。
他回想起来那天的场景,那天他们三个人在楚烬家打游戏,那是个油腔滑调的男生,不太正经。
其实最尴尬的不是别人开黄腔,而是夏浅蓝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作懵懂无知。
他已经忘了那个男生说什么,他只记得楚烬看了他一眼,立马脸就沉下来了,推了男生一把,警告道:“再在我弟面前说这些,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他在楚烬的心里,一直就是小白花一样的存在,到现在估计也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