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六十七章 前尘往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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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婚以后,已过了两月余,魏芝兰依旧像人偶般,除了静静地坐在窗边,远眺着树上那些在吱吱唱歌的鸟儿,便是看着那随风飘下的树叶,数着一片,两片,直至下人唤她用膳时,她才从窗边挪到桌上,双目空洞地,举起筷子,把那些看似美味,却吃之无味的食物放进口中。

在她用膳之时,宣玉山踏了进来,一摆衣缺,坐在她的身旁,抚过她落在额上的发丝,柔声道:“今天的膳食,可合谓口?”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响应,魏芝兰甚至没有看向他一眼,静静地吃着口中之物。

即使两月以来,宣玉山从没有得过魏芝兰的半句回应,可他依旧把她捧在手心中护着,爱着。他期盼,这位仍然在梦中的人,终有一天会醒来,会对他笑,对他谈笑风生。

宫人进来在他的耳边说了话,他原本温柔的面色不禁一沉,目光短短地落在魏芝兰那双漆黑眸子上,便与宫人道:“我稍后就到。”

宫人应是,退了出去以后,宣玉山轻握着魏芝兰的手,张了口,却又收了回去,良久以后,终是以极细的声音道:“皇后来了。”

魏芝兰原本正在咀嚼的口唇停了下来,木偶般把目光移到了宣玉山的脸道,像是等待着他的发话般。

宣玉山轻叹长气,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道:“儿子们,也来了。”

魏芝兰口中喃喃道:“儿子......?”

“嗯,儿子,我们的儿子。”

魏芝兰的一双孩儿,并没有随她出宫,而是留在宫中照料。

宣玉山承诺过,会对魏芝兰的孩子视如己出,故此,他并不介意这两名儿子,是魏芝兰与他人所生而非自己亲生,这是他对魏芝兰的承诺,也是对魏芝兰的责任。

“来,去见见儿子。”

他以柔和的力度拉起魏芝兰的手腕,把她手中的碗筷放下,与她十指紧扣,一直与她走到了中厅,便看见一身华袍的皇后,坐在主席中,喝着茶,等待着。

宣玉山向她行了君臣礼后,便拉着魏芝兰坐在一旁,他握着魏芝兰的手并没有松开,微笑地看着丁雪容道:“微臣有失远迎,请皇后恕罪。”

丁雪容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脸上忽然浮起一瞬微笑,却很快,便回复了原本那冰冷的面容,向一旁抱着婴孩的两名宫人轻仰了头,那两名宫人便抱着婴孩走到了宣玉山跟前。

宣玉山这次是第一次看见这对双生儿,本应该在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到真正看见他们的脸容时,还是不禁心跳加快,紧张得手心冒出了薄汗来。

一双异瞳的孩子,与一双红瞳的孩子。

这两名天生便与常人不同的孩子,今天开始,便会成为他宣玉山的儿子,成为世子殿下。

丁雪容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如你所见,这双孩子,有着鬼族的血统。既可成为辅助俞壁城的利器,也可作毁掉人界的凶器。”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不发出一点声音,缓缓道:“所以,他们终是成为利器,还是凶器,皆在于宣将军要如何养育。”

他知道,若然他把这双孩子养成能够毁天灭地之人,他自己,就连他的家人,甚至整个家族,也会难逃一死。

看似是让他做选择,实际,从来都只有唯一的选择。

他低头拱手道:“臣,定必把孩儿们,养育成栋梁之材,不会让俞壁城失望!”

丁雪容的嘴唇轻轻地勾起一丝孤度道:“这对孩子的身份......”

“臣不会让旁人知晓!”

“很好。”她递起了手,身旁的宫人走上前来扶着,把她扶到了魏芝兰的跟前。她看着那双眼无神的魏芝兰,心中除了暗叹以外,再多的,便是感慨,作为宗卷守护者的女儿,竟还未从她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她轻垂长眸,转身向门外踏去,没有再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便慢慢地消失在门外。

宣玉山扶起了魏芝兰,让她靠近一些孩子道:“芝兰,来看看,是你的儿子。”

魏芝兰顺着宣玉山的话语,把目光缓缓地移到了其中异瞳的孩子身上,脸上浮起了欣然,勾起了微笑。她忽然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忽然发了疯似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向异瞳的孩子砸去,被宣玉山及时握着她的手腕,杯子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宣玉山不可置信地看着魏芝兰道:“芝兰!他是你的儿子!”

“不!他不是!他不是!他是鬼!不,他连鬼也不是!”

她又看另一旁的红瞳孩子傻笑道:“这个,这个是我的接班人,这个不能杀,也杀不了。”

宣玉山愣然地看着她道:“你意思是,这孩子是下一任宗卷守护者?”

她看着宣玉山,笑道:“是啊,是不是很可笑?他的命运,与他的母亲一样,也是为着这该死的地方而活,没有半点自由,等着他的,只有死亡的终结。”

她笑得眼泪直流,捉着宣玉山的双臂,看着那异瞳的孩子道:“这孩子,这孩子是来索命的,哈哈!是来取人界的命!”

“什么意思?”

她笑着在宣玉山的耳边道了一句话,宣玉山的表情变得更惊愕,不禁把目光重新落到了异瞳的孩子身上,颤声道:“怎么可能,这只是传说。”

魏芝兰以衣袖掩着嘴唇笑道:“是啊,怎么可能?长久以来,多少个宗卷守护者,皆没有神的感应,但,事实便是如此。”

那两名抱着婴孩的宫人不禁被这说话吓得不轻,抱着异瞳孩子的那名宫人,更是吓得几乎把婴孩掉到地上,幸得宣玉山捧着,才不至于摔到。

忽然一块碎瓦片在那婴孩的脸上划过,瞬间划出一道血口,婴孩哇哇的大声哭喊了起来。宣玉山见状,立刻以身体护着婴孩,把拿着瓦片的魏芝兰挡在身后,而魏芝兰只笑道:“宗卷守护者有护体,不能伤他分毫,可神不一样,神可是,不死之身。”

宣玉山像是明白了魏芝兰的举动般,把视线重新落在哭得满脸通红的婴孩身上,虽然只是非常缓慢,可仍可看见那道血口已不再流出鲜血,而且慢慢地愈合着。

“这是,鬼族的自愈之力?”

“不仅如此,”魏芝兰把手中的瓦片扔掉,环着手,看着那异瞳孩子道,“鬼族诛心必死,而这孩子,诛心,也未必会死亡。”

她再次走近了异瞳孩子,宣玉山发现,她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原本没有焦点的双目,也能够从她那看不见底的眸子中,看见倒影在她眼中的影像。她的表情已再没有疯癫之态,只剩下了一种冷然来。

可宣玉山仍有顾忌地以身体护着怀中的婴孩,魏芝兰却笑道:“莫怕,我不会伤他分毫,只是,要印证一件事情。”

她把手,放在异瞳孩子的上方,运了内劲,使了灵力,那原本哭闹着的异瞳孩子,渐渐地静了下来,他的额上忽然浮起了金色的印记,那是一道像是缺月的印记。

她收了灵力,也把手收了回来轻声道:“流传文献所记载,当年的结界之神,也是有着一枚缺月的印记在额上。所以,这名孩子,是结界之神的转生。”

她忽然转过身,把那红瞳的孩子从宫人的手中抱了过来,走到了方才碎掉杯子的桌子旁,拾起了两枚碎片,突然运劲向外飞出,把那两枚碎片便飞快地打进了那两名原本抱着婴孩的宫人脖子中。那两名宫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何事,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漫出了一大片鲜血来。

宣玉山皱眉地看着魏芝兰道:“为何要把她们杀死?”

魏芝兰单手撑着下巴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密。”她轻轻地看了红瞳孩子一眼,冷笑道:“大概我在梦境时,在疯言疯语间,透露了这孩子是宗卷守护者的事。可那异瞳孩子,他们不可能知道,他是谁。我可不想因为这名孩子的身份,而让自己再次陷下巨大的囚牢。”

宣玉山明白,结界之神的降生,远比宗卷守护者来得让皇族更着迷,变得更利欲熏心,到时候,知道结界之神身份的人,除了死以外,便只有像魏芝兰这种杀不死的人,把她永远地关起来,以免这个秘密武器,流传到别人口中。

“玉山,”魏芝兰忽然叫了他的名字,那是多年来没有从魏芝兰口中唤过的名字,宣玉山静静地看着魏芝兰那动人明亮的双眸,虽然知道,那双眸已与幼时所见已相去甚远,幼时的天真,温柔,已变成了现在的谋算与冷漠。可他依旧想看着魏芝兰,想听她一声声唤着“玉山”这二字。

魏芝兰轻叹一声道:“我自知清醒的时间,不会多,也会一定让这两名孩子受到伤害......,”她轻轻地捉着怀中孩子的小手,那温暖的感觉,让她忽然有种“活着”的实感。

原本以为,她会像她的母亲一样,会对孩子厌恶,会对孩子冷漠。

原来,当清醒过来后,那足以让她冰封的心溶化的温度,是如此让她爱不惜手。

可她知道,她的梦境依旧还在,那是她是避世,她的桃源,她在对自己下咒之时,便下了死手,没有留后,让自己梦境碎裂。她有醒来之时,但重入进入梦境后,她并不会知道自己会干出些什么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上一辈的过错,带到孩子的身上,那不是他们的错,那是,我们的错。”

宣玉山默着声,却紧握着袖中的手指,静静地听着魏芝兰说的话。

魏芝兰道:“玉山,我自知,我这种不洁之身,不能再向你讨些什么,也没有资格去讨。”

“不是的,没有。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完美的。”

魏芝兰微愣地看着那认真说着此话的宣玉山,苦笑道:“你这个人,从小到大,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一个死脑筋。”

宣玉山轻笑道:“只对你如此。”

魏芝兰的长眸有些落寞,她不能回应这位对自己情深的人什么,正正因为回应不了,才对他感到亏欠。

魏芝兰没有回应他的说话,续道:“玉山,我想请你,保护这两个孩子。若然我不清醒时,对这两名孩子做出伤害,请你,由着我,让这两名孩子憎恨我。”

“不可!”

“玉山,”她无奈地笑道,“只有憎恨,才不会在我离去之时,记挂什么。这可是鬼族的后裔,我并不能保证,他们会干出些什么来。”

宣玉山握着拳头,别过头去不去看魏芝兰,他选择不答应,也不否认魏芝兰这个决定。这种事,他要如何答应?可魏芝兰方才的眼神告诉着他,他必须如此。

最终,他选择了默声。

而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便是默认。

魏芝兰抚过异瞳孩子的额发,沉默了良久微笑道:“玉山,我尚在宫中之时,这孩子曾经以遁空之门,来到我塌前。”

宣玉山愣然地看着那双异瞳,久久未能理解魏芝兰的话说,魏芝兰轻捉着那双红彤彤带着温暖的小手柔声道:“他长大了,长得俊丽无比,与我说,那人想让我随他到鬼界去。”

宣玉山抱着婴孩的手微微收紧,他想知道魏芝兰的决定,却又不敢开口去问。他感觉,让他在沙场杀敌,远比现在开口向魏芝兰问上一句话语要简单得多,话到嘴边,却也迟迟开不了口。

魏芝兰的双眼泛着柔意,像是能把人溶化。宣玉山看在眼中,感觉世间种种,都不及眼前的这位人儿的一眼盈盈秋水。她温柔地笑道,月光如水,泛着涟漪的嘴唇发着轻柔之声道:“可我的夫君在此,我哪里都不去。”

宣玉山的心快要溶化,那简单的言语把他的心牢牢地固在了一位名唤“魏芝兰”的女子身上,他义无反顾,他对她靡日不思,世间的所有,皆停留在此刻。

魏芝兰抱着孩子,走到他的身旁,笑道:“宣将军,可否赐名?”

宣玉山看着魏芝兰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禁在那几乎要泛出湿润的脸勾起微笑。他看着这两名孩子,想起了前些天的夜里,看见那些划过天空的流星,笑道:“宣银砾,宣白榆。银砾、白榆皆为星,愿吾儿,如星般闪耀其华,如辰般长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