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世子与阿言不同, 阿言可养在鹤栖院几月有余,但云世子不可能长住。故此两只小猫回到鹤栖院两日后,宋遂远与云休商量过后, 决定带崽去野园小住些时日。

不过离京前,宋遂远尚有些事情需要安排。

这日晚霞渐弱, 宋遂远亲自到主院接尺玉,小崽子午后睡醒便一直待在祖父祖母院中。

他方才收拾行囊,比昨日到的迟了些, 却恰好遇到下值回府的宋大人。

“爹。”宋遂远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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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行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回院子,宋遂远问道:“今日晚归, 是皇城中事务繁忙么。”

他爹总是下值便赶回家,今日之情形少有。

“去了一趟宫中, 陛下酉时得到消息,夯夷王病逝。”

宋遂远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轻顿,这一世安逸, 他险些掠过此事。

与上一世一样, 夯夷王今冬意外逝世,底下五个儿子斗个你死我活,一直到明年决出胜负,继位者乃五王子。

新夯夷王与大楚还有些沾亲带故, 其母出身大楚, 是先皇时期派去夯夷和亲的定宁公主。大抵继承了中原的血脉, 新夯夷王比他父亲更危险、更有野心, 继位前屈辱蛰伏, 继位后大刀阔斧改革, 以中原礼制治族,亲自率军征战。

日后的夯夷才是大楚最大的外患。

而现下还无人得知。

宋遂远正是因为知晓, 才不忧虑,这一世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他也阴差阳错接近了镇国公。

宋文行只提了一嘴,并未与他多说,回到屋中净手更衣,抱了抱尺玉。

尺玉朝祖父咧嘴甜甜一笑,小胖手一把薅住了眼前的胡子。

“尺玉。”宋遂远提了些音量肃声叫他。

尺玉一个激灵,松开了小手,装傻充愣:“啊?”

“你凶他做甚。”宋文行瞪眼,朝怀中白白嫩嫩的崽温和道,“尺玉喜欢玩祖父的胡须,玩便是。”

“呀……”尺玉的小奶音不见阴霾,小手手摸着整齐的胡须,这回乖乖没抓。

宋遂远未与他爹多说,看着小崽子如此便随他去了。

尺玉与其他婴孩不同,寻常六月大的小孩玩大人胡须或许是当真接触新世间,他纯粹是小捣蛋,必须得看管教着些。

小崽子被祖父祖母换着抱了一会儿,宋遂远抱起他回院子,云休为他穿好外出的厚衣裳,一家三口出门用膳。

宋遂远今日与王三有约,带了两条想外出游玩的小尾巴。

有尺玉在,这回约的是揽云楼,宋遂远特意嘱咐,不许王三点酒。

王三办事靠谱,不仅照顾到第一回 见面的云世子的口味,也照顾到尺玉的口味,小只的碗中皆是盛京府中为子嗣添的辅食。

待三人至,王三向云世子见礼。

云休早在留香阁见过他,不耐烦虚与委蛇,挥一挥手:“免礼。”

王三懂了:“云世子与宋哥交好,皆是潇洒之人。”

“对。”云休赞同,他与宋遂远就是一样的。

宋遂远静观,浅浅提了下唇角。

尺玉第一回 见王三,窝在父亲怀中好奇看着他。

王三对上这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眼笑道:“久违不如一见,宋哥的孩儿如此聪明伶俐,与宋哥像了十成。”

并递上一木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小尺玉早日超越乃父。”

他瞧出宋哥的重视,故此敢说此玩笑话。

宋遂远接过,微扬眉:“承你吉言。”

尺玉知晓礼物送予自己,就像猫猫玉佩一样,朝木盒伸手手,小嘴巴道:“父~”

宋遂远将他与木盒一道放入小竹床,云休顺势坐在竹床边看管小崽子,反正他是来吃饭,宋遂远有事要谈。

尺玉扬起脑袋拍一拍木盒子。

云休为他打开,是一副精细的玛瑙棋子,装在琉璃棋罐中。尺玉奶乎乎“哇”一声,小胖手慢但准地伸进了棋罐中。

小崽子有东西玩,云休便能尽情用膳了。

猫超爱吃。

宋遂远眉眼温和,自两人身上收回视线。

宋遂远与云休未作交流,却默契地完成了交替,皆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王三见状难得一怔,悄摸再看一眼,然后又是一怔。

尺玉与……云世子也很像的。

宋遂远自袖中取出信封,递给王三道:“看过之后,早些准备。”

王三虽耽于读书,官家子弟却爱钱,但他搜寻消息的能力出色,宋遂远想要他手中盛京行商人与背后官员的名录。

而信封之中是荻水治理的消息,皆是水通南北,芜州会成为江南崭新聚宝盆,也是王三的聚宝盆。

“这……宋哥大气!往后只要我打听到的消息,通通告诉你。”王三自觉未做任何事,但他宋哥这语气,眼下这岂止是普通书信,是生财之道!他搓了搓手心接过,连忙把自己桌边的册子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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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遂远拿到手并未查看,而是若有所思道:“我为你找一靠山如何,你爹再不会发愁。”

后一句诱惑太大,王三双眼放光:“宋、宋哥此言当真?”

宋遂远颔首。

王三激动之余,举起茶杯:“宋哥之恩,小弟以茶代酒!”

宋遂远敛下眼中盘算:“客气。”

至于他跟在太子身后有何造化,是后事矣。

云休仍旧听不明白,一个人欢快用了半桌菜,间隙喂一喂尺玉。

王三打听人消息,除了他爱挣钱外,其实他也喜欢八卦。他琢磨着宋哥不爱挣钱,那定然喜欢八卦,于是几乎未怎么用餐,同他说道:“宋哥你可知盛京有一富商,前段日子他儿子据说死了,实则跑了,最近富商把他抓了回来,结果儿子回来了,老子位子丢了……”

“我爹今日说夯夷王没了,夯夷王后院有咱们大楚的公主,据说是前左丞卫忠的妹妹,不过是私生女,在大楚的日子过得不好,去了夯夷和亲,也不知好不好……”

“……”

宋遂远并未打断他,他所知虽然不少,不过王三东一嘴西一句也可算作补充,某些细节他难免会忽略。

嘴不停的云休也当佐餐听了一耳朵。

一顿饭宾客尽欢,夜色升起又落下,第二日,宋遂远让随墨留在府中注意着贺家二房与刘氏的动静,有他爹娘行事,他便装作不知,带着一大一小到野园避世。

野园虽在山脚,选址却佳,靠山避风,虽积雪深厚,与城内冷暖无二。

更别提,他家两只猫皆喜雪不惧冷。

在野园,当真只有他们三人,每日与日光同起,枕星月而睡,一日三餐,彼此陪伴。

“宋遂远,尺玉又不回来用膳!”云休踏雪跑进院子里告状。

视线隔着落雪望过去,披着青色大氅的公子在檐下炙烤,他为两条鱼相继翻面,从容仿若翻书。

宋遂远闻声掀起眼帘看过去:“把他抓回来。”

云休跑近,抢过他手中的铁夹子:“你去嘛,我抓不回来。”

宋遂远纵着他接过去,嗓音无奈:“是抓不回来,还是怕与他一起玩不回来。”

“都一样。”云休笑眯眯,“你快去,我们都是猫族嘛,尺玉小坏蛋太了解我了!”

宋遂远垂着视线未动,被脚边蹲着的人挨着撒娇地撞了撞腿侧。

云休仰头道:“你还要教一教尺玉,因为小坏蛋都是随了大坏蛋。”

宋遂远闻言伸手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是么?”

云休抿唇,不说是与不是,蹭蹭他的腿:“快去,尺玉一会儿跑不见了。”

说着在宋遂远下巴上亲了一下。

求人办事差强人意,宋遂远长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才起身离开。

云休放下铁架子揉了揉额头,圆瞳继续盯着溢出香味的烤鱼。

院外朝左,有一空旷之地,原先养着花,冬季凋零又翻过土,只剩一片厚厚的积雪。

无边白茫茫是尺玉的最爱。

宋遂远过去时,小家伙正在雪中打滚,白嫩的脸颊上沾了一层雪。

宋遂远上前把他抱入怀中往回走:“你又吃雪了?”

尺玉崽被父亲抱起很是乖巧,抱住父亲的脖颈,圆眼睛十分天真:“不~”

没有~

“小骗子。”宋遂远道,捏他脸颊,再拂去落雪,“吃雪的痕迹还在脸上。”

尺玉瞪大了眼,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小奶音,试图蒙混过关。

宋遂远淡声道:“骗父亲,今日尺玉不许吃鱼。”

尺玉顿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小脑袋,啊呜空气一口:“哒哒……”

尺玉吃了,就是这样吃的!

宋遂远决定的事情自然不会改变,将他抱起一些道:“日后不许再欺负爹爹。”

尺玉虽然是猫,却比云休更像人一些,云休偶尔会难以抵抗猫族天性,但尺玉不会。若仅是如此便罢了,小崽子分明潜意识利用了这点逗云休,十次能有八次把爹爹留在外面陪他一起玩。

宋遂远无意干预尺玉逗人这一点,但是逗云休不可以:“下次尺玉若是再欺负爹爹,三日不许吃鱼,三日的意思是,今日不许吃鱼,明日不许吃鱼,后日也不许吃鱼。”

尺玉撅了下小嘴巴,一通抗议地阿巴阿巴。

“听到没有。”宋遂远问道,脚下拐进院子,视线尽头云休道,“烤鱼熟了!”

奶乎乎的尺玉贴在他肩窝:“……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