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一天晚上,贺星徊就迎来了一次彻夜失眠。天色都亮起来了,他还是没睡着。若说他是在思考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想,若说他脑子里空空如野,又有不少念头和片段会在他脑海中闪过。

疲累,焦躁,无意义感……让贺星徊躺在那里,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想。但他心里明白,这样是不行的,他不能再回到之前那种糟糕的状态了。即便现在离那个糟糕的状态还很远,但谁知道放任下去会是什么样呢?

于是他逼着自己坐起来,在轻微的眩晕感过后,拿过手机给自己的心理医生发了封邮件,说自己想回去一趟,接受评估。

他的心理医生是个非常热爱自己职业的单身女性,四十多岁,没有任何家庭负担,所以即便是在私人时间,看到患者发来的邮件,也会尽快回复。

于是没出半个小时,贺星徊就收到了回信。对方表示欢迎他回来看看,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她觉得以贺星徊的积极性和配合度,问题不大。就当是回来故地重游了。

这封邮件让贺星徊心情放松不少,就像有的时候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么严重,但只有医生说问题不大的时候,自己才能真的放心。

拖着不甚舒服的身体下床,贺星徊去找了盒牛奶,又翻出一袋饼干,没有滋味地胡乱吃了一些。心理上不舒服,身体要是再没有点能量补充,就会很麻烦。

谷雯今天早上才从小向那里得知两个人已经回来了,谷雯并没多想,只看时间差不多了,给贺星徊打了电话。

“喂?雯姐。”贺星徊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即便他现在头昏脑胀的。

“昨晚睡的好吗?”谷雯笑问。原本贺星徊杀青这天她应该到剧组去的,但这边有很多工作需要她对接,实在脱不开身。

从贺星徊的《谁?我!》大爆后,各种商业合作就不断找上门来。不过贺星徊一直在剧组拍戏,也不愿意中途请假参加别的活动,所以项目一直在往后拖,有些能推的就直接推了。

“还行。赶戏的时候作息时间有点乱,现在还没调过来。”贺星徊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以免哪天谷雯过来,发现他在睡觉,再对他的作息有所担忧。

“正常,很多演员结束一部戏都要休息好几个月呢。”谷雯笑道,“我知道你睡眠不好,这会儿就更别有压力了,慢慢调整就是了。”

“好。”贺星徊应着。

谷雯:“你的工作我也没敢多接,之前你和百地咖啡的合作,他们不是想再与你合作一次吗?时间定在下周,到时候我会提前两天告诉你。”

这是之前就定下来的工作,贺星徊再次应声。

谷雯继续道:“因为你回来后的两首歌成绩都很好,下个月起各大音乐奖项的颁奖典礼也要开始了,都有打电话来问你是否能出席。不过你的《谁?我!》是今年的歌,评奖是进不去的,《情愿》倒是有机会争一争最佳电视剧主题曲。”

“这个不着急的话,就晚一点再说吧。我要看看当时的状态。”贺星徊道。

谷雯觉得很有道理:“行,反正以你现在的人气,咱们晚一点答复人家也没关系。别的工作我就没再给你安排了,倒是有不少品牌投来合作意向,我跟你说一说?”

贺星徊捏着眉心,道:“雯姐,等下个月再说吧。我想回一趟E国。”

谷雯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贺星徊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去心理医生那里做复诊。正好拍戏这段时间我有些累,想在那边待几天,就当是旅游了。”

这个理由谷雯半点都没怀疑:“也好。正好这段时间你和封老师在剧组的物料挺多的,不需要单独拍什么,你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倒时候精神饱满地回来继续工作。要不要让小向陪你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应该不会待特别久。”贺星徊说。关于自己和封柏琛分手的事,后续怎么对外宣布,贺星徊想交给封柏琛,他实在没那个心力操心这事了。至于谷雯那里……晚一点,等他有精神和心情了,再和她说吧。

听他说不会去太久,谷雯就更放心了:“行,你想哪天去,我给我定机票。”

“我自己来就好。其他工作的上事,就麻烦你多为我费点心了。”贺星徊觉得有点对不住谷雯,估计得分手的消息公布出来,谷雯会忙到崩溃。

“你这说的哪儿的话?我为你的工作忙碌那是应该的。行了,不和你说了,有事再打电话哈。”谷雯还有别的事要忙,既然贺星徊暂时不想接太多工作,那之前那些还在考虑的也可以推了。

*

之后的几天,贺星徊的心情始终没缓过来,闭上眼,脑子里不时就会浮现出封柏琛的脸。不过他慢慢能感觉到,自己和萧化雨还是不太一样的,他没有那么极端,他成长的环境很好,不会那么偏执。而与封柏琛的关系,他是主动放下的,这样或许更容易抽离,走出来应该也没有那么艰难。

按照定好的计划,贺星徊给百地咖啡拍完广告后,就动身去了E国。

在这期间,剧组放出了不少他和封柏琛的拍摄花絮来为《不留》作宣传,他们的CP粉大军也越发壮大了。就连一部分封柏琛的粉丝都认可了贺星徊的工作态度和两个人的相处状态,不是集体在CP话题下沉默了。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贺星徊接到解信厚的电话,说给他写了首歌,但还没填词,问他要不要试着自己填词。

“老师,这对我来说有点难度。”贺星徊微笑道,可能是因为要见到心理医生了,贺星徊今天特别平静。

“总要试试,如果不行,再找人填词也一样。”解信厚的语气还是那样带着几分严肃的,“还有,你之前写的那些歌曲的片段,有时间的话就给它补全了,别浪费了。”

“好,我知道了。”贺星徊暂时没什么想法,创作这种东西也不能急。

“你这是在外面?”解信厚听他那边的动静,不像是在家。

贺星徊老实地跟他说了自己要回去复诊。解信厚沉默了一会儿,说:“早去早回,要是需要人过去,就给我打电话。”

“嗯。”贺星徊笑应了。

之后贺星徊进入了独自的忙碌,到达E国后,他先是休息了一天,然后在第二天预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诊所。

他的心理医生温柔而热情地接待了他。在经过一系列的交谈与专业测试后,医生觉得他现在这个情况是因为入戏太深和压力太大导致的,调整好心情,维持健康的作息,找些感兴趣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是可以自愈的。

贺星徊从诊所出来,拿着医生给他开的助眠的药物,步行回酒店。

和医生的交谈过程,对贺星徊来说也是一个复盘的过程。他明白自己是进入角色,导致情绪出了问题,离开当下的环境,他就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与萧化雨剥离。

至于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与封柏琛分开,对现在的贺星徊来说并不后悔。本来他们开始就和正常的情侣是不一样的,作为成年人,秉持着对自己负责,对对方负责的态度,结束这种关系,是正确的选择。

封柏琛人很好,他体会过这种好,也感谢这种好。但封柏琛从来没说过喜欢他,所以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会有后续的。

沿着河边慢慢走着,这里是很多游客必打卡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悠闲而热闹。贺星徊在人群中独自漫步,享受着这份惬意,心情也在慢慢缓和。

可能是大家都在拍照,贺星徊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于是拿出手机也拍了照片。犹豫了一下,发了朋友圈。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又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或者这份期待是不是对的。

晚些时候,谷雯和唐娜都打电话来问了他复诊的结果,听到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不要有压力后,两个人就都放心了。

谷雯让他在国外多待几天,状态好一些再回来,工作上的事不用操心,她全能安排好。

贺星徊看了自己的朋友圈,好友列表里的人几乎都给他点了赞,还有人问她这是去哪儿了。然而在这些人里并没有封柏琛。

贺星徊抿着嘴扬起一个笑容,只是机械性的笑容,什么意义都没有,也没有到达心底。

之后几天,贺星徊每天都会到河边散步,如果出门的时间早,他会在河边的露天咖啡馆来一杯咖啡。散步回去,他就待在酒店里听着老师给他发来的曲子,试着写歌词。写累了就躺一会儿,或者看看书,日子单调而轻松。

在E国的第七天,贺星徊是被谷雯的跨国长途电话叫起来的。

谷雯:“你和封柏琛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封柏琛发微博说你们两个分手了?!”

贺星徊吃了药,睡得昏昏沉沉,这会儿脑子还不太清楚,只说:“已经发了吗?嗯,分开了,协议结束了,就这样。”

谷雯沉默了须臾,问:“是吵架了?就算要结束协议,祝立名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吧?我这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贺星徊翻了个身,说:“拍戏时我们试着谈了恋爱,后来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继续协议会很尴尬,所以就结束了。没跟你说,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本来可能就不应该开始。”

听他声音有气无力的,谷雯哪还忍心多问?演对手戏的演员,因戏生情在一起了,后面发现不合适又分开了,并不是罕见的事。只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谷雯叹了口气:“你要回去复诊,是不是也是因为情绪被分手影响了?”

“没有,是我入戏太深了。”贺星徊不想让她担心,既然他没什么事,就不过分纠结了。

“你要怎么做回应?”谷雯问。

贺星徊想了想,说:“我先看看吧。不过不太想回应。”也没什么好回应的。

“行,有需要我做的你再告诉我。”谷雯说。

挂了电话,贺星徊打开微博,页面卡了好一会儿才顺畅起来。

贺星徊一眼就看到了封柏琛最新发的那条。

封柏琛:经过理性的讨论,我与 贺星徊决定分开。没有太多想解释的,我们可能只是时机上有一些小偏差。

贺星徊反复看着这段文字,封柏琛已经尽力把他们的分开说的很平和了,没有矫情,没有怨气,能看出封柏琛对他的尊重和爱护。

贺星徊叹了口气,封柏琛真的很好,他配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