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港城冇雪【完结】>第38章 冇雪

  圆月将满, 流华似练。

  粼粼贝母珠光轻裹的另一束纤细曼妙的月光,此刻正立在一处僻静的小露台。

  一时竟不知哪一只月更清冷、更孤单。

  贝依没有立时回宴会厅,她想她需要时间调整一番, 否则唇角的弧度,必然不够无懈可击。

  她当然知道那两人是故意将话说给她听,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当耳旁风地一笑而过,当好笑的段子讲给黎樗, 再收获一箩筐他的海誓山盟甜蜜情话。

  可是……贝依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

  陷入爱情的人啊, 最碰不得听不得的一个词,就是权衡利弊。

  她以为与他之间的爱已经深到可以互许终身的程度,可是忽然有人告诉她——

  你不过是他权衡利弊的产物而已。

  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选择你?

  是啊,为什么呢?

  从最初的纵容和偏爱,到现在的动情与呵护, 贝依一直没有深究过,或者也许根本想不出答案,他对她的情, 究竟从何而起。

  因为她年轻貌美?因为她聪明好用?比她更甚的大有人在。

  总不可能是像她一样的一见钟情吧?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聪明的黎生, 最好的选择……

  港城的夏夜本是温暖宜人,身后酒店的冷气却不肯放过她,贝依只觉得裸露的大半脊背都寒意浸骨。

  月光女神落荒而逃。

  只余天边的那一轮,为人间那为情所困的人啊, 沉沉叹了口气。

  不知是否她心乱所致的错觉, 贝依只觉得回来一路遇到的目光已然不复来时的友善与恭维。耳畔飘来的低语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像极了审视、抑或怜悯。

  她逃也似地回了座位。

  身边人飘忽不稳的急促呼吸落在黎樗耳朵里,他立刻蹙了眉心, 握住她两只冰凉的手,凤眸微紧,无声询问。

  “我冷,黎樗。”

  贝依第一次叫他全名,不加任何敬语。如他平时称呼她一样。

  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在与他平等地相爱,她不是他权衡利弊之后冷静挑选的合适货品,不是个痴心求爱任人指摘的可怜玩物。

  黎樗眸色微动,而后西装外套裹住她肌肤,他向郭老道了句什么,揽她在怀提前离了场。

  车上,他的手隔着外套在她肩臂上来回抚摸,像是在给她取暖。

  “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这样敏锐。

  贝依只闭了闭眼,拱着脑袋往他怀里钻。

  他身上的气味依然如此好闻,似高山之巅风雪凛冽里凌然屹立的古松。

  令人神往地迷醉其中,不去思考一些烦心乱意的问题。

  譬如高山长青松真的会爱上路边小白花吗?

  如果会,那么为什么呢?

  可惜回到了家,她泡澡、更衣、卧倒,都再没有信息素一样的松木气息来抚慰她敏感的神经。

  贝依顶着耳边的嗡嗡声在床上翻滚来覆过去,终于气哼哼地一头坐起。

  她抱着枕头闯进黎樗卧室的时候,男人好似刚刚结束一通电话。

  想要放下手机的手定在半空,他顿了半晌终于开口,“怎么不睡觉?”

  “我要跟你睡。”贝依轻飘飘一句回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理直气壮地走向他的床。

  黎樗滞着身形,目光随她移动,如果不是看她的确把抱着的枕头丢到了他床上,他甚至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话,确定她说的不是要跟他吃饭。

  而是睡觉。

  黎樗回过神来踱向床边,看女孩自觉地躺在他位置旁边,紧闭的眼羽睫轻颤,手上还攥着他的被角。

  他想着刚刚电话里听到的信息,微不可察地轻叹,“贝依。”

  他叫她了。这熟悉的郑重语调,怕是又要跟她讲大道理。

  果然,他沉着声音,“我想我是该同你谈谈,但不是在床上。”

  贝依闭着眼不理他,只悄悄嗅着他床上的气息。

  和伦敦时候一样,实在适合入眠。

  只是这人,让她心烦意乱的源头,向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既然这样,我去客房睡。”

  贝依腾地坐起来,蓄了两包泉水的大眼睛控诉地望他,大有一副“你敢走,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黎樗又是深深叹气,坐上床来将人揽进怀里。

  手下触感温软滑腻,他才注意到女孩穿的是条嫩粉色吊带真丝睡裙。

  黎樗触电似地将视线移向远处,搂她的手转而扣住她厚实柔软的发丝。

  “你不开心,却什么都不同我讲,我只能猜到与我有关,却猜不出为什么,”他的声音明明很近,却无奈得叹似悠远,“你要我怎么办?嗯?我要怎样让你开心……”

  “我开不开心,你很在乎吗?”

  贝依额头抵着他肩,幽幽一句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她感觉到头顶的呼吸直接屏住,男人的肢体也瞬间紧绷僵硬。

  他握着她后颈拉开了些距离,目光直直盯着她脸,贝依却有些不敢抬眼看他。

  “你说什么?再讲一次?”

  他的声音依然舒缓平静,贝依却精准地接收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她心跳乱窜得越来越快,低头捏着手指装鹌鹑却已来不及,她倏地被他捏起了下巴。

  黎樗逼她抬头直视他的眼,贝依喉头发紧地干咽了咽。

  她看清了这双眼里盛燃的恼火。

  他气得不轻。

  可是这次她偏偏就不想先低头,她迫切地想要证明他爱她,不是权衡利弊也不是刚好合适就拿来用,而是真正爱到可以包容她一切的爱她。

  说错话了又怎样?为什么不可以先哄哄她?

  贝依眼圈泛起热意。

  “我查过了,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林、关两位女士与你在同一空间。但我想不明,她们说些什么,能让你同我别扭到现在,还讲出这种话来刺我。”

  黎樗胸膛起伏,咬字愈来愈重,“贝依,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信任我一些?”

  “我如果不信任你,我现在就会在半山公寓,而不是在你的床上!”

  贝依大声喊出了哭腔,喘息也急促起来。

  泪失禁体质终究控制不住眼里的清泉汩汩流出,将她的视线都模糊掉,贝依抬手想拭。

  委屈扁住的唇却被骤然封住,将她的呜咽尽数吞没,他强制地控着她后颈,凶得像是要褫夺她的每一寸呼吸。

  贝依只觉得招架不住连睁眼都困难,挥手在他随身软料T恤包裹的硬挺勃发的大臂肌肉上乱拍一通。

  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的唇,却一瞬不停地转向她的脸,将上面的泪都全数舔舐吮吻。

  他粗重燃情的呼吸拍打在她耳畔,与她因刚刚窒息而起的剧烈喘息混合交错,像是在共同奏响一支夜半舞曲。

  贝依抬起双手在他后颈交握扣住,手指自下插进他浓密的短发,虎口卡在他颈上,悄无声息将他用力向下按。

  男人炙热的吻随即落上她舒展伸长的天鹅颈。

  对,就是这样。

  不要永远高高在上,为我低一低头不可以吗?

  为什么她只能被动地承受他施加的怒火抑或热吻?为什么她总要因为害怕说错话惹他生气被他管教而心惊胆战?为什么他就不能多说几句爱她喜欢她之类的甜蜜情话,像一个寻常的恋人一样?为什么……

  贝依却无法继续想下去,因为不知他的唇触到了她颈上的什么脆弱开关,竟似有电流酥麻地自上而下直通床面,弄得她直接嘤叫出声。

  两人动作皆是顿住。

  黎樗缓缓抬头,也如贝依的动作一般两手搭在她后颈,凑上前与她额头相触。

  房间里似是点了有舒缓凝神之效的香薰,两人交缠的鼻息间,却只有彼此的味道。

  贝依听到他哑着嗓子,声音像是猛兽进食前胸腔里发出的低呼。

  “回去睡觉,乖一点。”

  乖一点,又是乖一点。

  在这种高度敏感的时候直戳她反骨,贝依偏不要乖一点。

  她按住黎樗就倾身吻了过去,生怕他反抗触不到他的唇,动作猛得直接将人扑倒趴在了他身上。

  男人像是始料未及地愣怔了一瞬,下一秒直接提着她的腰骤然调换了上下位置。

  她踢腾的腿、乱抓的手被依次压制、控住,她伸长脖子了挣扎的小脑袋,也被吻着唇压回了枕头。

  贝依这种时候还有空分神地想,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条砧板上的鱼,被展开捋平得明明白白,还要被拎着腰翻个面啪啪拍两下,再翻回来继续制裁。

  ……

  不过这一晚上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贝依第二天坐在办公室,撑着侧脸回想。

  昨晚她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为她失控。

  他吻她时牢牢抓着她腰的手掌,彷佛在极力克制着不去碰到别处;他最后将头埋在她颈侧枕上,根本无法平复的沉声粗喘;他紧紧抱住她时抵得她肚子好痛的、她才知道那不是枪的东西……

  “抱一阵就好了。”结果到她快睡着了也没好。

  她伴着浴室里若有似无的水流声入睡,压根不知道昨晚他是几点上的床。

  贝依揉揉发热的耳根,也不知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是因为——

  一夜过去,她已然成为了圈子里无数人惦记的对象。

  港城某处山间洋房,一位衣着鲜亮奢华的妇人描着眼线涂了红唇,精致的妆容却无法阻止人一眼看出,她怕是已年逾五十。

  这是黎老家主的情人之一,却从不许人称她四太太的,吴英莲。

  “所以,那个女仔,还是他的intern?”她挑高了眉峰。

  “是的,太太。”佣人俯首低眉,小心答话。

  “电话告诉阿成,该跟踪就跟踪,顺便盯紧同那女仔一批的intern,说不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