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大人!

  临睡前的小孩还在愤愤地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找到安室透索要情报,抱着对鹿野院平藏和达达利亚的疑惑陷入了梦境。

  暗紫色的瓦片铺就的屋檐、深褐色的木质房屋、黛青的石板小路、砖红的木质栏杆……古朴而沉寂,安宁而悠远,出现在眼前的城市处处透露出一种时光凝滞之感。

  江户川柯南踩在飘着绯樱花瓣的阶梯上,看着这座古老的城市,眼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震撼。

  就像再怎么可以去做旧,赝品终究也只是赝品,他们最近在京都旅游,看过的所谓的古建筑其实不少,但是再怎么宣传说是江户又或者是更早的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东西,当它们被放进玻璃柜里,被身着现代服饰的人群簇拥起来时,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现代的气息。

  但是这里不是。

  这个城市就好像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去,不论是路边的神龛,还是朱红的栏杆,你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看出她的古朴。

  江户川柯南确信自己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地方,也不觉得算是个理工男的自己会有什么丰富的想象力在梦中构造一个如此严谨的古城。

  但是小孩也不可能会去想这是否是什么异能力、咒术之类的东西,放过他吧,他还是个三观没有重塑好的孩子,没办法那么快接受原来自己的生活里还有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难道要告诉他,以后遇到凶杀案,他还要考虑幽灵杀人的可能性?

  着太玄幻了。

  总之,江户川柯南并没有过分警惕这个奇怪的梦境,甚至堪称享受地拾阶而上,走进了人生鼎沸的街道。

  梦境里的人似乎都看不到自己。

  穿过街边的小摊,江户川柯南判断着自己的现状。

  他停在了一个应该是公告栏的地方。

  【寻人,愚弟鹿野院平藏,自称侦探,态度狂妄,目无尊长。近日再次不知所踪,愿曾耳闻目睹者提供线索信息。】*

  嗯?鹿野院平藏?那不是今天遇到的少年侦探吗?这里是他的家乡?失踪……这个梦是指鹿野院平藏在自己的世界失踪了,流落到了这边的世界吗?

  说不定会有异世界的线索!

  江户川柯南眼神一利,开始认真地看接下来的内容。

  【那孩子又丢了?】*

  【又跑去查案了……希望他不要伤到别人为好。】*

  【原来实在担心别人的安全啊……】*

  江户川柯南:啊这……

  他忍不住露出半月眼,颇为无语地离开了公告栏。

  这个梦境既有着梦境所不该有的真实感,但同时也有着梦境特有的无序性,江户川柯南刚走出两步,就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

  他站在了林间的小路上,这处森林也如刚刚的城市一般静谧,点点荧光小花生长在小道两边,紫色的树叶随着微风飘飞,陡曲的小路蜿蜒向上,半山腰的巨石上,把玩着短棍的男孩无聊地摇晃着腿。

  那是鹿野院平藏,只是看上去比江户川柯南见到的那个少年要小一点,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猜测对方是自己做梦的主要原因,江户川柯南小跑着上前去。

  他的动作非常轻松,以至于他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腿时才意识到——他变回工藤新一的样子了。

  工藤新一三两步到了鹿野院平藏的面前,看着这位在白天还说出了冷漠话语的男孩,一时心下复杂。

  一定要说的话,工藤新一并不是不能理解鹿野院平藏的话语,他是正义,不是单蠢,不论什么情况,罪恶的减少都不会是一件坏事。

  可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罪恶当然应该被清除,但是那应该要通过法律的审判,而不是通过私刑、通过残杀。

  纵容那样混乱的地方一直存在,迟早那里会变成一个地狱般吞噬所有人的地方——不论是否无辜。

  工藤新一可以理解少年侦探口中所说的“好”,但是他永远无法接受这样的“好”。

  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头上的男孩可不知道有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思考人生,他突然站起来,手做棚状眺望远方,氤氲着金芒的碧眸一亮,纵身从巨石上跳下。

  他正好落在了工藤新一的身边。

  这个时候,工藤新一才发现,这孩子比自己矮了不少,顶了天的一米五的样子。

  还是个小屁孩。

  但是小屁孩的身手出乎意料的利落,才一落地,就顺畅地卸去力道,朝着山上冲去,比小孩高了三十多公分的工藤新一竟然一时之间还有些追不上。

  等到工藤新一追上去时,男孩已经跟一队十几个壮汉打起来了。

  相较于一个个体格健壮的大汉,鹿野院平藏的身形可以说是娇小,但是虽然看上去是近战,但实际上鹿野院平藏使用的武器是法器类的。

  挥出的拳头上裹着凝聚的狂风,甩出的腿上也聚集着风刃,凭借灵巧的身法和风带来的加成,鹿野院平藏甚至在这场一对十一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

  而大约十分钟后,男孩将积蓄的力量聚集在右腿上,猛地踢出,深青色的风弹击中最后的两个敌人,在敌人倒下的声音中,御风的男孩翩然落地,吸收了天地日月之光的暗金宝珠漂浮在他的手边,化作金色光点消散。

  鹿野院平藏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手持短棍,戳了戳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壮汉,精致俊秀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哼哼~抓到你们啦,最近一直在商道上抢劫的团伙。”

  “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被伤了腰腹的抢匪首领捂着伤处,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唔?这很简单啊,抢劫现场周围倒伏的草木、路上的隐藏在伪造脚印里的真实行迹、搬运货物留下的车辙……”鹿野院平藏将自己的推理根据一一细数过来。

  可是我们明明都有将痕迹毁掉啊!

  “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迹就越多。”鹿野院平藏摆手,甚至有些嫌弃,“你们是蠢货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撑着膝盖站起来。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被打残的劫匪惶恐极了。

  “别担心,虽然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鹿野院平藏找到早就藏好的麻绳,“还是到监牢里去忏悔自己的罪孽吧~”

  男孩意气风发,拿着麻绳笑得张扬肆意,眼底虽然也有着对罪人的厌恶憎恨,却并没有那么冰冷,与那个从耳机里传来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判若两人。

  “咔嚓!”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男孩耀眼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黑色的如同烧裂的瓷器般的纹路在男孩的脸上、在荧光小花铺就的道路上、在绚烂的紫色夜空上蔓延。

  “乒!”世界破碎了。

  站在一片黑暗中,工藤新一冷静地环顾四周,向着唯一的光亮处前行。

  有银幕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身边浮现,银幕上是男孩逐渐成长为少年,他加入了天领奉行,成为最特殊的同心,天领奉行的监牢里,他们可能无法说出某个大官的名字,却一定知道名为鹿野院平藏的侦探。

  他们畏惧他、崇拜他、憎恶他……妄图摧毁他。

  “若无法斩断本源之恶,我便成为恶之天敌,我要让他们明白——委身黑暗者,永无宁日。”少年坚定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远处的光点也随着他的声音闪烁着,好像要照亮这片空间。

  但是,侦探的头脑确实足够让他成为犯罪的天敌,但是他的武力却并不足以镇压罪恶的反噬,当黑暗的触手悄无声息地袭向侦探身边的人时,聪明的头脑有时候也并不能护住所有人。

  最开始是他的表姐。

  鹿野院平藏经常外出查案,而他的表姐鹿野奈奈是神社的巫女,每日上下班的路途和时间是完全固定的,若非有八重神子的及时庇护,恐怕鹿野院平藏查案归来时就很难看到自己的姐姐了。

  屏幕上,站在姐姐的病床边的少年少见地失去了笑容,一双永远闪着光芒的碧眸暗沉下来,显露出少年的愤怒。

  鹿野院平藏抛下了手头本来在调查的案子,亲自带着同僚去抓住了袭击自己姐姐的人,头一次在抓捕行动中将犯人打成了重伤。

  理所当然的,这种施虐的行为使得只是同心的鹿野院平藏受到了上司的责罚,尽管这责罚仅仅只是停职一周,轻飘飘的一看就只是形式上的惩罚。

  鹿野院平藏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小小的惩罚,他只是觉得很愧疚,愧疚自己连累了姐姐。

  但是一向对自己有些严厉的表姐却没有训斥他的意思,反而更加担心他的安危:“连我都被袭击,只会有更多的人盯上你,平藏,我并不是不支持你去查案,但是我希望你注意自己的安危,可以吗?”

  此后,鹿野院平藏就更加注意起自己周围出现的危险人物,将潜在的危机掐在苗头里。

  但是,有的时候,危机并不一定来自那些曾经栽在自己手上的犯人。

  鹿野院平藏自由散漫、开朗活泼,对待每一件案件都抱有十足的热忱,他总会竭尽全力地去破解交到他手里来的案子,但或许是少年侦探的名头愈来愈盛,难免就会有人想

  ——侦探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是会有犯罪发生?

  ——为什么我的亲人死去了,罪人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需要偿命,只是需要忍受短短几年的牢狱?

  ——为什么侦探不能阻止犯罪?

  疑问催生怨念,怨念促使仇恨。

  在鹿野院平藏被一位曾经的委托人感激地握住双手时,那总是给与他启事的直觉开始疯狂跳动,紧接着,来自腹部的刺痛印证了他的直觉预警。

  他被捅穿了内脏,在委托人的家里。

  这种伤势在有奇妙元素力的提瓦特并不严重,只要有拥有治疗能力的神之眼持有者在附近,鹿野院平藏很快就能恢复,前提是他能够被人发现。

  委托人双目猩红地后退,任由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倒在地上,发出癫狂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

  可是,侦探本身就不具备救人的能力,鹿野院平藏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立志让人听到他的名字就不敢犯罪。

  血液在流失,四肢也逐渐发冷。

  趴伏在地上的侦探才十五岁,不论在哪里都还是个孩子,刺伤他的人是他曾经竭尽全力帮助过的人,但此刻那人只是快意地笑着,看着他奄奄一息地艰难地朝屋外爬去。

  工藤新一连愤怒都做不到,他只感觉自己也好像被那一刀捅穿了,自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寒意让他有些发抖,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知道少年侦探在想什么。

  于是,回应了他的愿望,侦探的心声在空间回荡。

  我并不怨恨委托人,我理解,他只是太难过了,他的孩子、他的妻子都被那个变态虐杀,可是那个变态却只会受到终身□□这样的惩罚。

  对于那个变态来说,监牢里的生活恐怕比他曾经的生活还要优越。

  委托人只是不甘心,他只是怨恨,他只是……想要那个变态偿命。

  在怨恨的驱使下,人做出怎样不理智的行动都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错的不是他,是那些罪犯。

  是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恶。

  远处的那点白光愈发强盛,少年的语调也愈发平静,在这片空旷的空间缓缓回荡。

  我明白了,在善恶的天平上,恶的一边会日渐增多,善的一边会日渐减少,因为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卑劣的生物。

  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摆上天平。

  它们没有资格。

  【Bad